第26章 凤凰山
“我可以……正过来了吗?”
李奕双手撑在地上,将身体倒立过来,从房间左侧走到右侧,再从右侧走到左侧。
刚开始时还十分轻松,扬言“倒挂金钩”不过是小事一桩,可后来就慢慢吃不消了,随着五脏六腑的血液汇聚颅顶,李奕眼前开始涌出一片白茫茫的光斑,他额头上的青筋越来越明显,手腕逐渐呈红色,两条胳膊抖得厉害,像摇摇欲坠的桅杆。
阿姩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看得正尽兴。
“淮王刚才和我说,自己能颠倒过来走一个时辰呢,这才一刻不到,就坚持不了啦?”
李奕鼓着腮帮子,不断调整呼吸,将两条腿往下放时,腹部几条肋骨隐隐作痛。
阿姩放下手里的瓜子,登时站起来,“用我扶你吗?”
“用。”李奕说时,面部已没了血色,两条胳膊僵直地杵在地上,仿若冻干的骨棒,渐渐失去了知觉。
阿姩上前扶住李奕的后背,等李奕放下腿,弯曲膝盖跪在地上,缓缓支起脖子,阿姩又抓住他两条胳膊,顺势往上一拽。
“啊疼!”李奕痛苦地嚎叫着,站直了身子,两条胳膊却仍然直戳戳地举过头顶,悬在半空。
阿姩见李奕双手投降的样子,“噗”一下笑出了声。
“你还笑?我感觉我的胳膊都要废了。”
李奕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等阿姩上前,瞬即放下两条胳膊,把阿姩圈进怀里。
“嗯?”阿姩本能地错开一定距离,整个上半身向后仰着,警惕地盯着李奕,“你干嘛?”
李奕的手早已放到阿姩背上,只要稍稍一摁,就能把阿姩摁进怀里。
“淮王!”阿姩使劲推开李奕,像只受惊的兔子,大步跨到门口,慌乱地抽出门闩。
李奕顿住阿姩的胳膊,“别走。”
阿姩转过来,半边身子已经移出门外,她显然很生气,胸口一起一伏,脸色铁青,眼睛向上瞪着,露出极大的敌意,她的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轻快,而是充满了狠厉,像在强调什么:“淮王,我们只做朋友。”
李奕有料到阿姩会这样想,但等她真正说出来时,又是另外一种感觉,就像花瓣飘进河里,没有浮在水面,而是沉了下去。
“好。”李奕松开手,敛起笑容。
下过雨的房间十分闷热,木头渗出的潮味和土腥味混杂在一起,嗅起来像发霉的粮仓。阿姩将四面的窗户都打开也散不去屋里的浊气,或许是淮王府的位置不佳,建在一处凹陷的地势中,遇雨易积水,四面也没有排水的坑道,积水淤滞一晚,第二日就成了黑黢黢的泥地,各种蚊虫攀附在泥泽里,冷不丁飞过来咬你一口。
阿姩把椅子挪了出去,放在屋外一面平整的高台上,台子下是七八层土砌的台阶,经过风雨的磨蚀,阶梯已残破不堪,阶梯下有一方空地,地缝中长满了杂草。
“这里原来是戏园,后来才改建成王府。”李奕端出椅子,和阿姩并排坐在檐下。
“为什么拆,是因为建王府的地不够用了?”阿姩问。
“因为戏园子的主人不在了。”李奕说着,眼眶微微转红,“这里原来是卫王的府邸,卫王喜好雅乐,常在宫中请伶人唱戏,一唱就是一宿,后来怕打扰邻宫的妃嫔休息,便将伶人请出宫,在府内搭了一处戏台。”
阿姩想了半天,“卫王是……”
“秦王的弟弟。”李奕的声音很轻,像一团棉絮。
阿姩当时还小,依稀记得父亲提过,宫中有个皇子半夜听戏,惹恼了其他宫殿的妃嫔,被赶了出去。
“那卫王现在住哪儿?”阿姩刚问完,就意识到自己冒失了,有些许久未闻的人,多半已不在世间了。
“九年前离开的,不然这院子里也不会生出这么多杂草。”李奕抬头望向天空,“卫王年少有为,可惜战死沙场。”
阿姩联想到了李芫麾。
她的手掠过李芫麾的后背时,总能感觉到他背上有些大大小小的细纹,有的结疤已经脱落了,那块地方的皮肤会粗糙很多,有的新伤尚未痊愈,凝血处长着厚厚的痂壳。
“战场上刀枪无眼,永远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人生苦短。”李奕哀叹道,“阿姩,你打算为秦王守身如玉一辈子?”
阿姩蹙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哈哈哈……”李奕狰狞地笑道,“其实男人女人都一样,当我听到我娘叫‘子昂’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这世间的情情爱爱,多是掺杂着伦理纲常以外的东西,就好比酒鬼嗜酒如命,在他们眼里,□□高于一切,这帮痴情的教徒想方设法满足自己的欲望,甚至不惜背叛以前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