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春,这是不是你祖母?”一个艺伎偏过头问。
老媪听后,站直身子,呜咽道:“采春,快跟阿婆回去!我们回家去……”
年轻人错愕地望着凭栏而立的女子,样貌娇俏,楚楚可人,脸上施着厚厚的脂粉,耳垂挂着珍珠吊坠,黄色短衫掖腰间,绿色罗裙及脚踝,身段婀娜,风姿绰约。
“公子?”
“书生?”
二人指着对方,不约而同道。
这位年轻人,正是当日在斗鸡场外赢了赌注的公子元伯才,而对面娉婷袅娜的歌伎,正是当日女扮男装、临阵脱逃的书生刘采春。
“你原来……”元伯才又惊又喜,竟不知那位小书生是个女儿身。
老媪站在中央,一脸茫然,环顾四周模糊的人脸,不知二人所云。
老媪在元伯才的帮助下,将采春劝了回来,三人结伴而行,同去永乐坊还鹦。
此时,阿姩正在店里和包子铺的刘老板讨价还价。
“明天,典铺王老板要去韩城接两车货,得租一只鹰;赁铺李老板要送十匹马出关,得租一只鹰;药铺孙先生的学徒要上南山采药,得租一只鹰;胡人张三要去东都谈生意,得租一只鹰……”
阿姩念着册簿上的备忘录,冲包子铺的刘老板莞尔一笑。
“哟,不巧了,刘老板刚好排在他们后边,得再等等了,刘老板要是等不及,可以多出二十文,我帮……”
阿姩话音未落,只见刘老板哭丧着脸,“阿姩仙子,求求你了,往日的过节,咱一笔勾销,我免费送你店里一屉肉包子,你让我插个队,成不?”
阿姩指着册簿,笑道:“这是账本,上面记着账务,其实并没有什么药铺孙先生和胡人张三,我刚和刘老板开了个玩笑而已。”
刘老板听后,像吃了只苍蝇,顿时哑火,盯着册簿上密密麻麻的天书,缓冲了许久,才重新堆起笑脸,“阿姩仙子,你真幽默。”
“刘老板太谦虚啦!”阿姩开出一张票据,“你明早让店里的伙计拿上这张票,过来取鹦。”
刘老板将二十文钱放在柜台上,“阿姩仙子收好。”
阿姩低头,小声问:“刘老板,可否透露一下,你明天送入宫中的那几屉包子,是谁预订的吗?”
刘老板掰着指头,“文学馆一屉,鹰坊一屉,尚食局一屉……”
阿姩讶异道:“刘老板如今也成了宫中的红人了!”
“嗨。”刘老板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想好好感谢那位宫女呢。”
“宫女?”
“对,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宫女,先向某位王爷推荐了我家的包子,而后,又传到了十六卫那里,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几乎全宫的人都知道了。”老板一边说着,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阿姩也跟着笑出了声,心底像浇了蜜糖,在这世上,恐怕没人比她更了解那位爱吃大肉包子的宫女了。
两人正聊得不可开交,门口进来了三个人,刘老板一回头,差点尖叫出来。
“娘,你进城了?”
“我把你女儿打发回来了,她向我保证,日后不再去平康坊鬼混。”老媪的气还没消,说起话来,鼻息声很响。
“祖母,我没有鬼混!”采春辩驳道。
“还说你没有?”祖母挥起拐杖,对着采春的大腿抽了几下,“你方才在路上说你去哪儿了?斗鸡赌钱!你真真是想……是想气死我,把我们刘家的脸面败光,把你爹赚的辛苦钱赔净!”
采春面不改色,退出门外,躲过祖母的拐杖,“我只去了斗鸡坊一次!而且我也没给任何人一分钱。”
元伯才在旁边点头作证:“这个是真的,确实一分钱没给。”
老媪再次挥起拐杖,咬牙切齿地向元伯才身上打去,“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穿得人模狗样,尽做些伤风败俗的事,你去南曲的烟花巷柳里做什么?与那些花娘,哼,你们读书人叫她们神女,还不是勾搭在一起,借着舞文弄墨的名头,朝三暮四,水性杨花……”
在如此严肃的场合,阿姩竟有几分想笑,这位正在气头上的老奶奶,要是知道她杖笞的人是当今宰相的长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元伯才从小在养尊处优的环境中长大,知书达礼,尊老爱幼,今日却被老妇人的一根拐杖打得晕头转向,开始怀疑人生。
几个人拉拉扯扯地挤出门口,在阿姩的店铺前争执不下,老板娘闻声赶来,不停地晃着手里的团扇,侧脸的花鬓在风中乱舞。
“姐,别打了,嘿,再打就打死了……”老板娘拦住老媪。
“我就是要打死他,谁让他带坏我们家采春!就算是打死他,都解不了我心头之恨!”老媪气得头昏脑涨,手里的拐杖也开始无差别攻击,无意间戳中了老板娘的义髻,发套裹着几根金钗银簪掉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