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梦短,孤影夜漫,阿姩数着坊内的钟声。
一声——
两声——
三声——
……
她遥望微明的星河,直到东方显出曙光。
第18章 训鹰坊
“训鹰有五步法,一为捕鹰,秋季为佳,捕法有三,或登悬崖峭壁捉崽,或结网立柱置诱饵,或投放捕夹套锁环。”
荌莨说着,拿出一只兽夹,在夹环上垫毛毡,放在一只田蛙旁,命给使摘去山鹰头上的皮罩。
山鹰拍着翅膀,笨拙地飞过去,一双黑爪在兽夹间游走,趁其不留意,给使牵动细线,夹子瞬间合拢,将山鹰的腿爪死死钳住。
一声“咕咕”叫,山鹰卧倒在地,有气无力地挣扎着。
给使掰开兽夹,将皮罩重新戴在山鹰头上,稍事安抚,重新关进鹰笼。
“阿姩!”荌莨忽然抬眼,看向蹲在后排的阿姩,“我昨日与你说过,这蒙眼的皮罩有何作用?”
阿姩回过神,睡眼惺忪地看向荌莨,“皮罩遮眼,防止鹰隼看见移动的物体,比如人、马、狸猫之类,它会对活物展开凶猛的攻击。”
“大家听明白了吗?”荌莨环视着周围的弟子们。
众人纷纷点头。
荌莨今日红光满面,精神焕发,言谈举止间神采奕奕,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工部花了两天的时间就将训鹰坊修建出来了,在延明门以南,恭礼门以北,隶属殿中省,由阉人们充任给使,辅助坊内训鹰之事。
阿姩和其余五个被俘虏回京的训手,则充任教坊博士,负责掌教弟子,李芫麾为他们六人取名“神鹰六杰”,阿姩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名号上,而是同情其余五个战俘,他们在进宫的第一天,就被拖去蚕房净了身,再见时,每个人仿佛都老了十岁,容貌沧桑,两股战战,双脚内收,低眉顺眼,俨然一副阉人的作态。
鹰坊内的弟子都是宫内外的手艺人,有的在菜市上表演过胸口碎大石;有的在马戏团耍过猴、训过狮;有的则骨骼清奇,从武寺里出来,在街头卖过艺;还有的……从小就擅长掏蛋遛鸟。
“阿姩!”李猫从前排向后挪着步子,蹲回阿姩身边,小声嘀咕,“你怎么不去前面听呀?我觉得王妃讲得挺有意思的。”
阿姩有气无力地看了眼李猫,将下巴埋进膝盖。
李猫见阿姩闷闷不乐,便想了个法子逗阿姩开心,他从口袋里取出一片圆形的玻璃,放在眼前。
阿姩瞥了一眼,见李猫的两只眼睛一大一小,大的那只仿佛碗口,连瞳孔里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阿姩忽然起了兴致,要伸手去夺李猫手里的玻璃。
“诶?”李猫拦住阿姩的胳膊,“你想要我这宝贝,得先冲我笑笑。”
阿姩冷脸道:“不给算了。”
李猫见阿姩不为所动,心也跟着凉了半截,“阿姩,你这几日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阿姩心里很拧巴,她既不想与李芫麾有任何纠葛,又不得不奉命在陇华府里喂马养鹰,每日与李芫麾抬头不见低头见,尴尬倒是其次,难受才是真的。
李猫用袖子把玻璃擦得干干净净,转手递给阿姩,“我刚才开玩笑的,这宝贝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阿姩接过,细细研究了一番。
“这东西可不得了,跟纣王手下的高明似的,可眼观千里,可明察秋毫。”李猫乐呵呵地解释着,露出两排大白牙。
阿姩当即觉察出这东西的精妙之处,要是行军打仗,不用派哨兵探路,只需这样一片能够放大的玻璃,便可窥知百里开外的敌人的进程。
“谁送给你的?”阿姩侧过脸问。
“谁还能送我这东西?这是我捡的!”李猫一脸骄傲。
“捡的?”阿姩狐疑道。
李猫压低声音,邪魅一笑,“嘿嘿,没想到吧,我现在也有靠山啦!这东西是我从王府旁的石榴树丛里捡的。”
当时阿姩与薛仁贵带着一千多人离开渤海湾时,提前放飞老五,去向身在檀洲街李芫麾汇报已经寻到李猫的消息,四天后,老五衔回一根花斑鹰的羽毛,阿姩拿过那根翎羽时,听见老五嘴里一直喊:“邬鄯,邬鄯。”
她便知李芫麾定是在北境与邬鄯的部队碰面。
荌莨已被邬鄯关在毡帐内长达两月,这根翎羽是在提醒阿姩,檩军为营救郡主,正在西戎对抗比自身凶狠数倍的鹰军,而作为檩军将领的李芫麾,此刻无比需要一个懂训鹰术的军师。
为避免打草惊蛇,阿姩只率两百人北上,李猫紧随其后,一路护送,忠心耿耿。
尉迟嘉铎火烧邬鄯营帐时,李猫第一个冲了进去,将邬鄯身边的近卫军悉数斩杀,李猫并无过硬的打斗本领,加上身形瘦削,完全不是壮硕魁梧的西戎人的对手,他采用了智取的方法,与敌军近身搏斗时,吹响了胸前的木哨,虚晃一招,让西戎首领误以为檩军在召唤猎鹰,然后趁其不备,用利剑砍断梁架,使营帐失去支撑,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