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瞻一进门,故意摆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声音沙哑,银发微颤,似乎马上就要咽气了,他佝偻着背,从皇帝“雀屏中选”迎娶皇后开始说起,提及晋阳起兵之后,皇帝的儿子各个骁勇善战,不分伯仲,又提及太子当上储君后,蛰居东宫,行兵机会不多,才把功劳让给了弟兄们……
皇帝听得动容,接过元瞻的话,“皇后生前劝朕进献良马,朕不听,没过几日,皇后就因病去逝了,朕吃了不少苦头,如今皇后若在朕身边,一定能替朕分忧解难。”
元瞻见缝插针:“皇后若在,一定不愿看到太子落魄至此。”
皇帝松口:“朕亦不想啊。”
元瞻趁机甩锅:“臣已让御史查清此事,那座建在凤凰山上的机关楼,是齐王的手下所为,齐王本想讨好圣上,加强仁智宫的安防,不料弄巧成拙,被人诬陷到太子头上,至于庆州都督谋反,是太子的左卫率所为,陇华府的兵曹参军亦参与其中……”
皇帝冷哼:“朕就知道,布下这么多的明刀暗箭,牵扯其中的人,不止一两个,兄弟间闹矛盾是常有之事,但偏偏多出来几个有心之人,从中大做文章,把‘家事’上升到‘国事’。”
元瞻眼底浮出一丝笑意,转然又憋了回去,“陛下圣明,那群幕僚,整日在背后议论换储之事,恨不得即日起,自家王爷就独得圣上恩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皇帝脸上有些挂不住,“行了,朕知道了,暂议至此,爱卿还是先回去养伤吧。”
元瞻退出去后,皇帝一人静坐片刻,执笔写下敕书,赦免了太子的罪过,又对元瞻口中的几个“替罪羊”加重了惩罚,至此,重立太子一事,就像西戎使者的请婚之事一样,又被搁置了下来。
第48章 石出
元仲铠听闻储君之位有变,终日惶惶不安地游走在洛水沿岸,时不时蹿进山里,四处找寻邬鄯的下落,他担心行军队伍浩荡,过于引人耳目,于是原地遣散了一批军官,这批军官因为太子失宠,巴不得即刻解甲归田,元仲铠早就看透了他们的心思,毕竟,他也不想效忠一个禁足于深苑的无能之人。
同袍们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一千多名士卒,依旧表示“愿意誓死效忠主上,决不半路言弃。”
这群士兵平日受惯了齐王和太子的恩惠,现在齐王有难,太子腹背受敌,他们对隐在背后的秦王势力正恨得牙痒痒,又苦于报仇无门,元仲铠能留下来,极力鼓舞了他们的士气,士兵们建议元仲铠立刻采取行动,去庆州与齐王的军队汇合。
元仲铠表面上采纳了他们的建议,实则按兵不动,每日仍是晃晃悠悠地在山里兜圈子,他心知肚明,若真去了庆州,可就坐实了谋反的罪名,自大檩建朝以来,在追杀叛军这件事上,檩朝的武将们还从未出现过失手的情况,齐王年轻气盛,一时冲昏了头脑,为了太子,与虎谋皮,齐王愿意滩这趟浑水,他元仲铠可不愿意。
元仲铠带着一千士兵兜兜转转,“游山访水”,几日后,一个从天而降的喜讯,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齐王手下的李猫居然出兵洛水,要搜查秦王的下落,他从李猫口中得知,太子光复其职,皇帝只惩治了一群“出馊主意”的下属,这对于元仲铠而言,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元仲铠私底下拉拢李猫,将阿姩排挤出了“立功”的圈子,打算留阿姩作诱饵,一旦得手,就除之后快,他利用阿姩提供的路线,挺进了磬玉山,在药童的带领下,走入一座悬在山头的道观。
这座道观掩映在树丛中,台基高筑,屋瓦严整,阙门朱漆,玄墀彤庭,檐下悬挂杏木牌匾,上写“风孔庙”三字,门前竖五行令旗,为驱邪魔、避歪道。
药童立在门前,双目平视,两手结太极阴阳印,朝观内的一个人影施了揖手礼,那人双足跏趺,直脊张肩,在榻上打坐,听见外头的响动声,轻甩手中的佛尘。
“你们可以进去了。”药童转身对众人说,“庙观是清静之所,有神明泽汇于此,你们最多进去三五人,且不能肆意张扬,要秉持虔诚之心,动刀子见血之事,更是不能……”
元仲铠不耐烦地跨步向前,径自踩过九层阶梯,绕进院中。
院内竖着几尊丹釜,火炉烧得赤红,炉边蹲着一个手执蒲扇的女冠,皮肤白皙,容貌娇嫩,头戴二仪巾,身着中衣筒袖法衫,外披紫纱短褐,下穿深黄法裙,脚上一双圆头布履悄然挪着位置。
女冠往后退了一步,似被眼前的莽夫吓到了。
元仲铠只看了女冠一眼,心中便生起一份难以言说的情愫,半分倾慕,半分崇敬,他放缓步伐,用长戟指了指紧闭的正殿大门,盘问道:“殿内藏着什么贵人,为何门上带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