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宛不由继续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她慌乱地抬起眼睫望住了来人,霎时一惊,怔怔道:“路......无殊?”
路无殊擦了下面上滴下来的水珠,淡淡“嗯”了声。
她松了口气,却仍然戒备的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路无殊微抬眉眼,走近三分,坐到了她房中的木椅上,径自从壶中倒了些茶,一口气灌到了喉间。
他的眉眼生的极好,清秀雅致,若隐下眉眼戾气,可称得上美如冠玉。此时脸上沾着水珠,一双清冷的眼睛干干净净,透出月光一般的卓绝。
江遇宛见这个不速之客视她的话为无物,惊的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不可思议的重复了一遍:“你来做什么?”
他修长清瘦的手指搭在白色的杯盖上,抬眼打量她一阵,忽然叹了口气:“他要杀我,刺客现下便在外面的林子中寻我的踪影。”
江遇宛抬头望去,只看到被他关紧的窗户。
她觉得,应是真的。
竟被她猜对了,沈清远此行带着路无殊,果真是为了杀他。
可他也实在愚蠢,质子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杀害,他以为,圣上不会疑心他吗?
......
江遇宛没再说什么,坐到了桌案旁的红木椅子上,两人之间不过隔了三四步的距离。
这就放下戒备了?
路无殊觉得有些好笑,微微一挑眉:“郡主,你便不疑心我说的话么?”
他的脸陷在半明半暗之中,声线如同雨滴倾泻,委实清冷动听。
她被蛊惑了一瞬,竟脱口而出:“你不会骗我的。”
路无殊长眉微扬,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接着,她蓦地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话多有不妥,江遇宛轻轻眨了眨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说罢她便垂下眸子,掩下目中狡黠。
这鬼话只是随口一说,更因为他是她破局的关键呀,若他死了,那她的任务毫无疑问也会失败。
路无殊顿了顿,嘴角翘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救命之恩,定当......”他故意把话说了一半,想瞧瞧她的反应。
江遇宛却说:“不要你报,本郡主大人大量,怎会计较这小小恩德。”
她是第一次自称“本郡主”,却无骄纵,只有几分可爱。
路无殊眼底愈发起了些笑意,望着她清澈的眸,心脏蓦然开始跳动。
咚、咚、咚......
一下一下砸在他耳侧。
“殿下,你是否快要及冠了?”在他愣怔之际,便听见眼前人稚软的声线。
路无殊再度抬眸,看见一张笑脸弯弯的脸,认认真真看着他。
她还是乖乖巧巧的模样,谈笑间,却掩不住浑身的苦药味。
——可真是心大啊。
路无殊“嗯”了声,掩饰般的垂下眼,声音故意冷淡了几分:“我生于二月二。”
她在口中念叨:“二月二......是花朝节!”
江遇宛托着腮,转了转眼珠:“那便是快了。”
他应是及冠之后回的北襄,亦是那年冬天攻的南昭。
“......”
路无殊显然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他低低道:“今日才七月十六,尚还有半年有余,如何快了?”
江遇宛一愣,她是在算自己剩下的时日,自然觉着快。
而眼前人待在敌国,被日复一日的折磨,怎会觉得快?
她忽而觉得有些伤感,笑靥淡了下去,低下头不再说话。
路无殊摩挲茶杯的手顿了下,他心中被那股陌生的情绪充盈,面上也静了下来。
咚、咚、咚......
它又跳动起来。
路无殊拿手覆上胸口,使劲按住。
他的眸中罕见的露出些不解。
为何、为何会如此?
......
夜色渐渐深浓了,外头的雨声渐渐缓下。
眼前人撑着头,已然阖上了眼,只露出一张纯洁无害的脸颊,呼吸浅浅,毫不设防。
旋即,他缓缓走近,伏下身,黑色的影子将少女纤弱的身子罩住。
清瘦的手覆上她的眼睫,那鸦羽般的睫毛便颤动了几下,他眸色幽暗几分,手缓缓往下移,覆上她的鼻尖,再然后,是粉红的唇瓣。
郎君纤长的手指摩挲在少女微微嘟起的唇瓣,须臾,他过电般收了回来。
“笃!笃!笃!”一下比一下急的敲门声突兀响起。
混着白术不甚清晰地声音:“郡主,郡主!你在里面吗?”
江遇宛猛然醒来,白生生的小脸往下坠了坠,本隔着两三步的人如今站在她面前,她却无心顾及,一边高声道:“在......我在,怎么了?”
她一边站起来,一双白净的手攀在他身上,将他往后窗那边推,她焦急的快声道:“你不是会跳窗吗?现下已快亥时,那些杀你的人必定走了,你从这里跳出去,回房歇息罢。若被白术瞧见你我二人同在一屋,必定会多想,你快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