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半垂着眸,已无法直视面前种种,像是自暴自弃了般。
大礼要开始了。
俞子顾手里攥着香,盯着二人,还觉恍然,极艰难地走至他们面前。
林秀不愿伸手接香,谢淮清自认情有可原,亲自去拿。
可他手里的两支香握得分外紧,似乎压根就不打算放。
“师兄?”
压抑在心底的怒意再也控制不住,俞子顾终是不管不顾,硬生生将线香折断。
一分两半。
“你不配!”
“轰”一声,滔天魔气震荡,俞子顾毫无反击之力,转瞬便被撞晕在香炉前,七窍流血。
她忽然握住林秀发凉的指尖,静默许久。
身前,姻缘殿的大门高耸辉煌,身后,双目空洞的血傀儡眉开眼笑。
谢淮清看着地上断裂的香,将手中的指尖捻了又捻。
她故作轻松道:“无妨,我一魔修,也无需遵循这些规矩。”
说得像在自嘲。
她回头凝着林秀的侧脸,细细看了好久,却总觉不够。
“师尊。”
他朝她微微侧了侧,另一半眉眼若隐若现。
天边,雷云翻滚,势不可挡,汹汹地铺卷着霞光。
她强颜说:“我们对拜吧。”
不敬天,不敬地,只敬你我。
新抹的胭脂遮掩了眼尾,红得鲜明,余光处的雷云,越发浩荡。
妆会花的,她要忍住了。
“嗯。”这是他的回应。
一拜。
二拜。
三拜。
他们装模作样着虔诚,尽管活人只他们两个。
第三拜时,她迟迟未起身,似乎只要不动,这时间就会被定住。
天雷容不得她等。
浓云遮笼,狂风四起,山盟台上的宾客颠三倒四,汤汤水水全部撂在了他们身上。
飞沙走石,鱼溃鸟散,天顶界限分明,一半白昼森森,一半雷夜闷隆。
她轻弯了唇:“师尊,你猜猜,我要做什么?”
魔气蒸腾,天光失色,霞彩崩溃,仙鹤衔着口中红绸,四散而逃。
她手中出现了不悔剑。
他从容闭上了眼。
无非是——断情。
天昏地暗,彤云嫁衣似火燎烧,闷雷酝酿着怨气,忽明忽暗,威慑着新娘。
压制不住了,如箭在弦。
魔气汹涌,绕窜着长剑,她抬起手中的剑,头一次觉得,竟要握不住。
谢淮清往后退了一步,两人腕间的红线被拉长,拉得极细,仿佛一扯就断。
挥下,挥下。
斩断,斩断。
她心中的道催促着她,啃着她的骨头,绞着她的脏器。
冰凉的东西从脸上滚落,天边分明未曾下雨,可雨势却越来越急。
打湿了她红袖,打湿了她的手背,打湿了她的剑柄。
剑锋抬起一寸,在红线周围举棋不定,雷声隆鸣,来意势不可挡。
该如何断?
第一道,降临。
她挥手斩断了线,放鸟归林。
眼泪奔涌,她望着苍天哽咽地笑着,笑得肩膀发颤,她终是一退再退,认命闭上眼,只等天谴。
断不了,那便……不断了。
魔罩四辟,护着那人,独独未护她自己。
“轰隆!”
雄浑的劫伴着她的毕生因果,破开层层云障,直逼灵台。
可她毫发未伤。
手腕丝线被拉住,她撞进了温暖的怀,她看见了她的师尊。
“为何……”
他分明已成了凡人,如何破法?如何护她?
为何要护她?
谢淮清碰到了他的背,他的背部黏黏腻腻,血肉模糊。她双目血红,运转周身魔气推他,可双手反被他死死桎梏。
清冽的灵气裹着她,安抚着她——从何而来?
他与她十指相扣,似要将她揉入骨血,淡淡的金辉在掌间交错弥漫,钻入了她的腕。
进去啦。
那张苍白的脸浮起笑意,眼神柔软。
就像他的每一次相护,都毫无理由。
又一道雷,带着因果孽理狠狠打在他的身上,他的婚服破损,鲜血淋漓,压下了泛喉的腥甜。
“你走啊!”
她声嘶力竭,眼泪汇成了小溪,从她的下巴,淌入了她的颈,胭脂晕染出了渍痕,妆花了,还是如此好看。
“别哭。”
他轻轻贴着她的脸,聊胜于无地安慰,可她如何不哭?
说好了,该恨她的,为何还要来?
这每一丝因果皆是她咎由自取,为何要他来受?
“你走啊……”
她红着眼,祈求他放开。
无力,她再次无力,诛魔崖是一次,这回,又是一次,痛感如有实质,切割着她的五脏六腑,眼泪决堤,几近冲垮了她的心智,她不住地挣扎着,可在他怀里,未远过半分。
灵气迸发,携着浅淡的金光,尽数吸入她的手腕,手腕处灵气运转,原本的黑纹转化成了金色,从她的骨肉脱落,稳定她的心神,治愈她的伤,银杏簌簌而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