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世时常说, 他自八风不动, 今后无关人间七情六欲。
实则冠冕堂皇的一番话, 也不过是为了遮掩,谢青耻于让人知晓这些心底辛秘——他也只是个稀松寻常的小郎君。
渴望一家团聚,有人爱他。
许是越得不到越想要,渐渐成了沉疴, 亦扭曲了他的秉性。
谢贺带着谢青一起, 跟随海东青的行踪, 去了那个全是谢家军士尸山的地方。
尸体烂了数月,白骨森森, 一团腐臭,无人打理。
谢青带走了父母的尸首安葬, 并燃了一把火,烧了整个宅院。
惊雷天里,荒郊野岭起山火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许是皇帝误以为这等丧心病狂之举惹了神威,也没有派人一探究竟,主要是怕遭天谴。
就这么一场火,把一场灾厄,烧了个干干净净。
熊熊烈火啊,烟熏火燎,仿佛佛前燃的香火鼎。
香烟上九天,直达天听。
南无观世音菩萨,可曾听闻六道苦难众生?
为何不救善人?
为何包庇恶人?
那样猩红绚烂的火烧进谢青眼里,他简直要捧腹大笑——“您这一生多可悲?保家卫国,最后连尸身都没人替您收。这世上,做好人真难啊,好人……一点都不长命。”
“算是施舍您吧,我替您报仇,还了养育之恩。”
“不过,我不会继承您的衣钵,做个好人了。我既不庇护您的君,也不再爱世人。”
“今后,我要做妖邪,而不是心存怜悯的神佛。”
……
那时的谢青,是这样起誓的吧?小孩子狂妄又狼狈的言论,如今想来,真是不够端稳啊。
谢青记不清了,太久远的事,过去好多年了。
想起来就头疼,太阳穴口一阵阵痉挛,疼得他想皱眉。
沈香默然听完这个故事,一些周折情节的前因后果,稍作思忖,便能知悉。
“夫君。”沈香忽然唤他。
姑娘家伶仃的手轻轻搭拢住了谢青的五指。
郎君的手背很凉,霜雪似的冻人,指骨白皙修长,指腹鲜少厚茧,全然看不出是习武之人。
她忽然缠他,谢青心里欢喜。
谨言慎行的小娘子,拿柔情蜜意哄人都细致,丝丝缕缕的枝蔓绕过来,得他应允才敢放肆。
沈香小声,体人意地问:“您这些年,很辛苦吧?”
“辛苦吗?”
谢青困惑了一瞬,没能立时给个回答。好似饮药汤子习惯了,因此觉不出苦味。
“今后我会陪着您。”沈香主动覆上谢青,靠在他的怀中,小心翼翼试探他。
“好。”
谢青微笑,眼尾都扬起喜人的弧度,若是沈香把谢青比作一棵树,兴许能发现他发梢都长出娇艳的花儿。
沈香如今懂了,郎君便是难过也会笑的。
她倚着他的肩臂,一寸寸游上来,最终,同秀致的谢青对视。
寝帐帘幕遮蔽,热气蒸蒸,仿佛万物都要融化开来,汪成一滩深春甘露。
沈香难得献吻,她磕磕绊绊临摹郎君的熟稔伎俩,情是缱绻了,可技法实在磕碜,上不得台面。
小夫人好热情啊。
谢青哑然失笑,回敬她,眸色都带些妖冶与懒倦。
他把着她的腰,此前拆解过外衣,如今只剩下纤薄的一层绸纱。
裹挟所有半遮半掩的,一痕雪色春山。
郎君埋下首去,倏忽发问:“小香此前说,想要于公事间帮为夫吗?”
沈香被他的动作一惊,落了水似的,只觉得琵琶骨湿濡。
她颤抖,悸栗栗答话:“嗯,在外你我掩人耳目,疏远些。这般,我好帮您做事。”
谢青一笑,媚态横生:“就如兵家引经据典的那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吗?”
“算……是吧。”
“那么小香知道,陈仓里会发生什么吗?”
“啊?”
等一下,陈仓不是楚汉之争的一处地名吗?
在此地,还应当做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吗?
“呵。不明白吗?那么,我来教小香……”
郎君的声线儿软绵,好似山间取来的一径雾霭梨花香,薄纱一般的湿气缠着她的面门,教她呼吸一窒,气儿都喘不过来。
仿佛要被封住五感,溺亡在其中。
言语间,他入薄衾,以指腹指点,她分开膝骨,唆使她跪缠于他身上。
“等等!”
沈香不过愣了一下,很快便知郎君手段高明,且来势汹汹。
竟教他得逞了!
她想着,郎君好坏,偏生这时候故意逗她……
夏雨绵绵,下了一整晚,沈香迷迷瞪瞪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