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的声音嘶哑又干涩,他的喉咙像是被无数的刀刃搅碎又重新囫囵拼凑出声带的轮廓,发出的声音也显得像是个扭曲的怪物:“预言还有后半,你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沙尔看着男人癫狂的姿态,却只是有些无趣地垂下眼,喃喃念起如今每一个芬德尼尔人都能熟稔背诵的预言。
“直至如剑的光塔重新锚定地上一切的起始,直至暴怒的风暴卷碎试图灭亡人间群星的末日,白枝与灵玉的宝冠终将自高塔坠落人间。”
“……我们不懂,劳伦斯大人。”
无论是芬德尼尔人,还是白树,他们都不懂。
最直白的预言已经摆在所有人的面前,白树已经能窥见女王陨落以后冰雪永存的末日,为何蒙德人还能如此肆无忌惮的欢笑舞蹈,纵酒高歌?他们得以享受无梦的安眠,而白树的绝望却无法被蒙德所知晓,祂最后祈求的呼喊更是被屏蔽在了蒙德的安稳平静之外的风雪之境。
王拒绝聆听祂的祈愿。
啊……
请不要这样。
烈风的君王,群山的神明,我等存在且唯一存在的伟大救主。
祂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力舒展自己底下的根脉,芬德尼尔人愿意献上他们的血肉供养白树远超常规的生长速度,只要祂能更加靠近女王一点,为她献上自己一点自己微薄的力量。
然而祂在今夜终于触碰到了女王真正的意识,清冽的美酒带来的微醺醉意打开了女王封闭的自我,祂从连同的循环里感受到了王隐藏至今的沉默痛苦——像是在这无尽的欢愉梦中保持着最后残酷的冷静,在万千颂歌中清楚看见未来自己陨落的结局,可她的目光仍然如此温柔,还是会为了宴会上最真诚的笑容喝完手中的一杯酒。
再度吹起的风雪将掩盖一切,
吹散吧,吹散吧,直至融化的雪洗去王座上最后的血迹;
消失吧,消失吧,直至不散的风磨损记忆中最后的星辰。
“……你们是被抛弃的存在,蒙德人,她会在未来做出同样的选择,像是芬德尼尔不得不看着王离开群山一样,蒙德也注定会迎来那样的一天。”
年轻人凝视着劳伦斯的眼睛,微笑着,一字一顿的说道:“王选择了你们此时的安稳,也为你们选择好了无王的未来,而在不知道多久之后的某一天,蒙德甚至连保存女王宝冠的权力也将会剥夺……”
沙尔的声音被迫戛然而止,他呼吸和说话的权力被彻底剥夺,毫不怀疑下一秒就会被这双颤抖却疯狂的手彻底捏碎喉咙,可年轻人的脸上却出现了满足又愉悦的笑容,深渊已经打开了裂隙,而失去了驻足之地的人类只能绝望的在此坠落。
劳伦斯看着他已经涨红的面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这即将腐烂的扭曲怪物更可怕一些,还是这身披人类皮囊的年轻人更可怕一些。
我期待着那一天,劳伦斯大人。
鬼使神差之间,劳伦斯想起了神官阿莫斯某日疏离冷漠的眼,和她当时所说的却不曾被自己放在心上的恶毒预言。
“我期待着您这样傲慢、盲目又愚蠢到可怜的男人,真正被王毫不犹豫扔在身后的那一天,到底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不会的……”
沙尔感觉到喉咙上的手挪开了,这傲慢又冷漠的男人终于像是一只不得不蜷缩在角落里的狼狈弃犬,他捂着自己的脸,神经质地抓挠着这张仍称得上俊美的面容,发出语无伦次的癫狂呓语:“不会的……我是王最信任的臣子……王不会扔下我的,我是最后的初代,我不会和那群愚蠢的家伙一样早早死去,我会为了她活到最后,王会爱我的,她会愿意爱我的……”
年轻人歪着头看了一会,便兴趣缺缺的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什么财务大臣,最初的臣子,劳伦斯家族如同梦魇般恐怖的家主啊。
不过就是一条不愿意接受现实的可悲疯狗罢了。
但他还是撑着地面爬了起来,喉咙很痛,好在不耽误说话,女王留给初代的权力是有限制的,但是仍然称得上是独一无二的特权,这也是劳伦斯为何有胆子能直接把他抓走后私自处决也不担心女王问责的理由,沙尔的确是最后的王血,但是还是比不过初代留给女王的价值。
年轻人摸摸喉咙,嗤笑一声。
可这样反而更好。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越过那么同样手握大权且会对长生疯狂的臣子,独独选择挑选这位劳伦斯大人——如果真的是让他和那群怪物一样精明又强大且还会无条件信任女王的初代说这种话,怕不是刚刚开口的第一句就要被那位首席骑士笑眯眯的把脑袋切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