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一声满含嘲讽的冷笑。
“我需要你这种刚刚下山的毛头小子?”
“当然。”沙尔满不在意地回答着,“毕竟您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吧?不要说和过去那样骑马拉弓的轻松自在,单单是保证不要在陛下面前露出□□腐烂的味道就要费尽心思了吧?”
——年轻人感觉到压抑且真实的杀意,有那么一刻他毫不怀疑,若非他这身血肉还算有些价值,那么单凭这一句话,他就会被这个男人彻底的挫骨扬灰。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劳伦斯大人。”
沙尔的声音仍然没有任何的起伏。
“您来听我说完我想说的,我的这身血肉便可任由您随意取用研究。”
这是个极不对等的要求,即使劳伦斯能保证成功之后完美掩饰这小子的“去向”,却无法理解他为何会许下如此夸张的承诺。
“……为什么。”
沙尔重新抬起头注视着劳伦斯的眼睛,他的脸上再一次浮现出了那种仿佛非人的、扭曲又奇异的微笑,被镣铐扣住喉颈的年轻人看着劳伦斯的那一刻,似乎他变成了某种不可窥探的深渊,而坐在他面前这个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男人,便是即将堕落的猎物。
“真是个好问题,劳伦斯大人。”
“不过您如果非要一个答案的话……那么现在我只能说,只有芬德尼尔人一直在做噩梦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劳伦斯大人。”
真的,太糟糕了。
特别是当他看着蒙德王城的所有人肆意享受着无梦的安眠,度过无数个美好又纯净的夜晚,他就会发自内心的觉得——
太糟糕了。
……这些旁人眼中最为美好的一切,却糟糕得令他恶心。
第104章 最初的价值
芬德尼尔人的生命,是依靠链接白树的本源才得以延续。
天空毁去一切鲜活的生机,而赐下新生的力量和机会的,却是烈风的君主。
如今得以在土地上重新站直身体的芬德尼尔人,究竟是身披人类血肉蔓延而出的白树意识,还是得到了白树的意志才行走在人间的人类?
那不重要。
所有的芬德尼尔人都会这么说。
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连通了树的本源,分享了树的意志,得以窥见白树曾经赐予王室的预知梦境,所以他们也会提出一个疑问,无比迫切地需要蒙德人来解决——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群山的旧国尚且独立的年月,白衣的祭司曾经遵循过白树的启示,寻求过蒙德女王的帮助,那可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呢……在蒙德真正的初代还最活跃的年代,女王的初代首席骑士亲自带走了最早的那一根白树的枝条。”
劳伦斯自然也有那段记忆。
那个时候的蒂娜·古恩希尔德仍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现在仍然记得那个女人的头发,她的眼睛,还有她的剑——那是王最初予以全部信任的利刃,当时他甚至还开玩笑地问过,是不是杀光了芬德尼尔的王室换上了蒙德的自己人,这才用极低的报酬换来了如盐堆积的星银矿石。
自然不是。
只是比起心性易变的山外之人,芬德尼尔人会永远记得女王的恩德,并为此心怀感激。
白树也是如此。
祂是如此热烈又纯粹地感激着那位大人,感激着那位大人种在祂身边的梣木树枝,感激着她愿意让自己以她的力量作为支撑,感激她的温柔与慈悲,让自己重新舒展如银的枝叶,庇护祂所深爱的群山。
所以祂送出曾经只送给了王室的恩赐。
所以祂毫不犹豫地献上了最初的预言。
所以当祂庇佑的山民得以走下群山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希望这继承了王血的年轻人可以去看看蒙德的土地。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劳伦斯大人。”
沙尔抬起眼注视着面前的劳伦斯,脸上甚至还能带着柔软的、轻松的笑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蒙德人居然仍然只知道那份预言的简单几句话啊。”
金碧的城池,连天的高塔,为其至高的王献上白枝与灵玉的宝冠。
……凭什么呢。
沙尔·芬德尼尔·伊蒙洛卡,他从幼年开始便伴随着绝望的噩梦,他看见冰雪覆盖的旧宫,看见枯朽如死木孤独守在宫殿附近的老者,看见冰封的玉座上空无一人,只余下女王的宝冠。
蒙德……
他的王所深爱着并执念至今的蒙德,让芬德尼尔唯一的救主选择残忍地离开他们也要重新回归的蒙德……
蒙德若真的如王怜爱他们一般爱着他们的王,女王最后的王冠为何会与芬德尼尔的旧宫冰雪常伴?!
“……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