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起来,夏徖是最不像他父亲的。他的大哥有父亲的仁厚,二哥有父亲的狠戾,四哥有父亲的英明,五哥和七哥则把父亲在文学上的造诣学了个十成十。只有他,似乎没有遗传到父亲的任何东西,只从自己的生母那里继承了平庸和畏缩。
敏感脆弱的少年天子在周遭敦促、比较的目光中,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和兄长的差距,而更让他难过的是,这差距不是因为后天的努力,也不是因为年龄的差距,而是天资。
他听袁徵讲过他四哥如何用一周的时间处理了江宁的事情,他也知道当年他四哥是如何替自己挡住了意图篡位的夏卓清,他更明白这些年的国运昌隆是如何而来。
当天家几次挽留无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四哥离开京城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以后的路只能他自己来走了。藏在心底多年的恐惧和焦虑终于压倒了他,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意志力。
最后的弥留之际,陪在天家身边的是皇后、许仁珩和夏长纾。那是他的妻子、他唯一的朋友和他的接班人。
“四哥啊……”皇帝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四哥,弟弟对不起你啊……”
宁宗临终前一直念叨着他的四哥,若说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应该就是临死前没有再见他四哥一面。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四哥一直都在,就站在窗外看着他。只是他的四哥既然已经避世,就不能再出现在宫里,更不能在这个时刻出现。
夏徖一生最高光的时刻,大概就是在死前给自己定下了庙号,更让人觉得惊诧的是,他给自己定了一个“宁”字。懦弱不足为宁,在死前给自己的一生下了这样的定论,终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在遗诏上将太康朝的安稳顺遂归功于先帝宪宗的英明和祐渊忠寭肃王的辅佐,自称“资质平庸,碌碌无为”,不敢接受后辈对他的赞扬。
夏徖就用这样的方式在史书上留下了深刻的一笔。
至此,宁宗的一生,结束了。
第145章 番外二 爹爹和阿爹
太康五年的夏天,长纾已经回到寭王府长住。这一天晚膳之后,夏翊清正准备去检查长纾的功课,却见长纾身边的内侍张奉慌慌张张地跑来,扑通一下跪在夏翊清面前:“大王,主子他……他不知怎么了,刚才突然就说身上疼,主子快去看看!”
夏翊清听言立刻跑到长纾的卧室,长纾小脸惨白地缩在床上,一见到他就哭出了声:“爹爹……我疼!我好难受……”
“乖,爹爹在。”夏翊清把长纾抱在自己怀里,一边搭脉一边问,“告诉爹爹,哪里疼?”
“我……我哪都疼……”长纾抽噎着说道,“爹爹……帮帮我……”
夏翊清刚一搭脉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他用床上的薄被裹住长纾,低声哄道:“纾儿乖,再忍一忍就好了。”
“安成看家,张奉准备好热水,我去去就回。”夏翊清吩咐完之后立刻抱着长纾飞到了侯府。
许琛正在屋里看书,见到夏翊清抱着长纾赶来,连忙问道:“怎么了?”
夏翊清:“他体内气息非常乱。”
“抱过来!”许琛从夏翊清怀里接过长纾,立刻开始用内功给他顺气。
小孩子哪里受过这样的罪,难受得缩在许琛怀里边哭边说:“爹爹不会内功!我不要爹爹了!我要平宁侯做我爹爹!”
夏翊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问道:“纾儿真的不要爹爹了吗?”
长纾虽然抓着夏翊清的手,但人却一个劲地往许琛怀里钻,他觉得许琛怀里舒服,其实是许琛一直在用内力给他调息。
许琛知道夏翊清吃味了,连忙哄着长纾说:“长纾乖,你要我做你爹爹,也不能不要你爹爹啊!你爹爹不是不帮你,他是没办法帮你,你这么说,你爹爹该伤心了。”
长纾抽噎着说道:“我……我不要爹爹伤心……我……我也要许爹爹!许爹爹抱就不疼了……”
许琛一直安抚着长纾,直到长纾在自己怀里睡去。他把长纾放到床上,低声跟夏翊清说:“没事了,你再给他扎两针巩固一下。”
夏翊清点点头,递给许琛一个手帕:“你先擦擦汗。”
许琛靠在床边说:“没见你这么紧张过,你这父王当的真尽心尽力。”
夏翊清抬头瞪了一眼许琛,许琛撇撇嘴,说:“外面等你。”
“回来!”
许琛收回脚步,问:“怎么了?”
“腿软。”夏翊清低声说道,“扶我一下。”
许琛抱着夏翊清起来,笑着问:“真慌了?”
“不然呢?”夏翊清捏了捏自己的腿,“太吓人了,还好有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