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正盛的时节,夏翊清终于得了空,缓步往寿康宫去。
寿康宫内,夏翊清正逗着长纾玩,太后见这场景,不由得笑着说:“你也该成个家了,有了儿子却没有正妻,不像样。”
夏翊清却摇头道:“有了二哥的事后,辅政亲王没有子嗣才是朝臣想要的。”
太后:“你又不是卓儿。”
夏翊清道,“嬢嬢,我不是天家,不必担着国祚。待日后还政,天家若能容我,便让纾儿为我养老,若天家容不得我,我也不必担心牵连旁人。”
太后皱眉:“翊儿,你不该有这般想法的。”
夏翊清笑笑:“当年中宗是如何去世的,外人不知,嬢嬢还不知吗?中宗是皇叔,对皇位并无太大威胁,终究还是那般下场,死后哀荣做给后世人看罢了。”
“你啊!”太后无奈叹道。
“我如今只想安稳地将这天下交还给天家。若是天家日后能留我一命,也不必纾儿做那般孝子贤孙,我自去云游江湖。”夏翊清将长纾抱在怀里,对太后说,“嬢嬢你看纾儿,长得多好看啊!”
太后被夏翊清这般模样弄得无可奈何,只好放下不提。
未几,夏翊清低声呻吟,旋即将长纾放于榻上,以手捂住胸口,脸色惨白。
“泽兰!”太后连忙喊道,“快过来!”
泽兰闻声进屋,快步上前扶住了夏翊清。泽兰诊脉施针,又过一刻,夏翊清才从那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中缓过劲来,却见太后正用帕子替自己拭汗,连忙请罪:“让嬢嬢担心了。”
“之前听说你又添了这心口痛的毛病,我还未曾料到会这般严重。”
夏翊清:“之前还好,只疼过一下便过去了,今儿倒不知是为何。”
泽兰在旁说道:“大王脉象确实无碍,或许是劳累所致。”
太后摆手,待泽兰离开后,道:“翊儿,你可怨?”
“怨什么?”
“先帝。”太后道,“泽兰说你早已知道。先帝毒害恭敏贵妃,间接伤了你的身,当初以你为饵,数年疑心于你,现在又将你推至这般境地,你不怨恨吗?”
夏翊清愣了片刻,思虑一番,顺着太后的话说道:“曾怨过。当年不愿娶妻,便是不想在府中放一个探子。可如今我已不怨了,我认命。”
太后沉默片刻,缓缓说道:“翊儿,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了。”
夏翊清抬手指向太后的手帕:“嬢嬢才是这世间至善之人。”
太后摸过手帕上绣着的“沈”字,半晌,说道:“可我又能如何?我十六岁嫁入皇家,至今已二十七年。他杀了我父母兄弟,可他也给了我两个女儿。”
夏翊清道:“先帝是杀了我生母,可他也给了我生命。这些恩怨,又怎能用简单的对错来判定?先帝已去了,继续纠缠过往已无意义。先帝二十多年一直被疑心和悔恨包裹着,以致身体迅速衰败下去,才会这般早逝。”
“先帝若是能有你这份豁达,或许我们的日子都能好过些。”太后伸手将长纾从夏翊清怀中抱过,说道:“纾儿,你爹爹累了,不闹他了好不好?”
长纾点头说:“好!纾儿听大娘娘的,不打扰爹爹!”
太后笑着看向夏翊清:“歇会罢。”
夏翊清颔首,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待到傍晚用过晚膳,才出宫回府去。
第138章 一百三十八 生死
次日,冯墨儒单独往宣政处去,议过事后并未离开,夏翊清道:“有话便直说,不必这般吞吞吐吐。”
冯墨儒斟酌着说道:“朝中如今对北疆战事有些微词,平宁侯身世之论又被有心人翻出,有些风言风语,说平宁侯是想……是想借机拖垮仲渊。”
夏翊清无意识地捏住腰间香囊,半晌,沉声道:“我知道了,只是这话,我不想从两府重臣口中再听到。”
冯墨儒周身一顿,立刻称是。
只一瞬间,夏翊清就又恢复了和缓,说:“冯相公辛苦,去忙罢。”
冯墨儒退出宣政处后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内衫已被冷汗打湿,方才,他感觉到了杀意。他上过战场,知道刀剑之中的杀意是何模样,可入朝这些年,他却是第一次在话语之中感受到如战场般的杀意。他心中暗忖:或许远在北疆的平宁侯是屋里这位四大王唯一的逆鳞。越是平日里温和之人,逆鳞就越碰不得,如今四大王这般模样,怕是要磨刀了。
不过这一日后,冯墨儒屡次往宣政处去,寭王依旧如往常般谦和有礼,并未再露出任何让他恐慌的杀意。在他怀疑自己当时或许是错觉时,那把无形的刀终究是落了下来。
七月初,朝中对于北疆战事和平宁侯身世的流言甚嚣尘上,寭王召来吏部与鸿胪寺的几位官员应对,没人知道他们在宣政处说过什么,可所有从宣政处出来的官员都瑟瑟发抖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