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逼问你的意思。”夏翊清解释道,“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即墨允:“四郎这样随便说说,心情可好些了?”
夏翊清手里攥着那几颗珠子,低声说道:“这些年我总是这样,心绪不宁时言语上就有些不依不饶,实在抱歉。”
即墨允坐到床边的矮凳上:“四郎可别这么说,我倒是觉得你这样才算有些少年人的样子。我像你这般年纪时,天天同季亭吵,互相骂来骂去,可没有你这么端庄持重。”
夏翊清:“明之以前也被世叔打过?”
“何止以前打过,现在也打,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没个正形。”
“其实若是不说,任谁也看不出世叔今年已过不惑。”夏翊清看向即墨允,“明之也是,看不出年纪。”
即墨允面带笑意:“看不出年纪不好吗?”
夏翊清没有回答,只是道:“说正事。”
“要是没有正事就好了。”即墨允调整了一下语气,说道,“吴国、南凉、南赵同时起事,一共不到三十万,应该无碍,只是南境驻军需要一个主帅来稳定军心。另外扎达兰暂时没有动作,许公去只是以防万一。西楚使团很快就走了,这次元邈要见你还是为了密库,西楚皇帝不相信沛王手中只有那些钱,也不相信恭敏贵妃当年把东西留给了魏氏。”
夏翊清点头:“我猜到了,这事我会处理好。”
“还有一件事。”即墨允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开了口,“天家身体不大好了。”
夏翊清惊得直起身子:“怎么会?他如今看上去还很康健啊!春猎是还拉弓骑马……”
即墨允轻轻叹气:“他若真的还很康健,是不会去动福宁殿龙椅后的那方锦盒的。”
福宁殿龙椅后一方锦盒是用来存放继位诏书的。
“他……真的写了?”
即墨允点头:“我看着他放进去的。当年宥王还是太子之时他都未曾动过那锦盒。他今日当着我与陈福的面将遗诏锁了进去,他没细说缘由,只说若他真的龙驭宾天,让我帮他守住这遗诏。”
夏翊清心中忽然抽动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一角,那人毕竟是他的父亲,无论他们关系如何,身上那一点血脉联系是割不断的。
即墨允看夏翊清脸色不太好,轻声安慰道:“他看起来倒还好,四郎也别太忧心。”
夏翊清很快就收拾好自己心绪,语气平静地说:“多谢明之,夜了,你该早些回去了。”
即墨允知道夏翊清是想独处,就没再多话,起身离开了寭王府。
次日,夏翊清在寭王府打发走元邈之后就进宫应召。
福宁殿作为天家寝殿,外臣不得擅入,唯遇社稷安危之急务,方可入福宁殿御前议事。而后宫中人,唯皇后及太子可不经传召直入福宁殿,其余皆需提前请示。就连那年天家称病诏皇子侍疾,亦只是让众皇子站在殿外院中等候,不曾踏入寝殿。
这是十余年来夏翊清第一次踏入福宁殿的寝间,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斜靠在软榻之上满脸倦容的模样。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天家是真的老了。天家只比小叔大一岁,可看上去却老得多,甚至比晟王和驰骋沙场的许公都要显老。想来这二十多年的国事操劳,耗费了他许多心血。
想太多容易老,真的不是小叔随意说说而已的。
夏翊清走到榻前行礼,天家缓缓睁开双眼,道:“翊儿来了,坐。”
夏翊清规矩地坐在下方的圆凳上,未料天家却稍坐起了身子,招呼道:“坐榻上来。”
夏翊清起身又行过礼,方才坐于榻上。
天家缓缓开口:“见过元邈了?”
“是。”夏翊清恭敬回话,“送走他后进宫来的。”
天家问:“他同你说什么了?”
夏翊清道:“无非是一些无聊的事情。我既不想认他这个不知有多远的表哥,也并不关心西楚朝堂上那个太子和其他兄弟怎么争权夺位。”
天家听后笑了笑,道:“难得看你表现出好恶来,你很不喜欢他?”
“父亲恕罪。”夏翊清道,“儿确实不喜欢西楚人。”
“你要是没有这一半元氏血脉就好了。”天家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夏翊清自然听得明白,但他只是回答道:“如果儿没有这一半元氏血脉,这些年来也就不会连番中毒遇刺,若非魏氏败落,儿如今还活在惶惶不安之中。今日元邈来见儿,装出一副无辜无知的模样,甚至还在探究恭敏贵妃当年是否真的将东西留给了魏氏,所以儿才觉得厌烦。”
天家听言沉默片刻,轻声说:“这些年,委屈你了。”
夏翊清摇头道:“儿没有觉得委屈,只是觉得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