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三人略说笑一番,皇后便倦了,泽兰和墨竹服侍着皇后躺下,落下帷帐吹了灯,安静退到外间值夜。
殿外。
墨竹戳了一下泽兰,问:“你说,娘娘为何对浔阳公这般上心?”
泽兰压低了声音:“你忘了当年恭敏贵妃的死状了吗?她拼了自己的命才留下浔阳公,娘娘这是在遵守当年承诺,护浔阳公周全。”
“我当然记得那毒入骨髓的样子。”墨竹叹了口气,“可到底是谁做的?九年过去了,无论如何追查,下毒之人都仿佛鬼魅一般,根本毫无线索。”
泽兰:“所以啊,浔阳公侥幸存活,必定有人处处紧盯,娘娘这么小心谨慎地护着他,不仅因为他是皇子,更因为他是唯一的线索,究竟他和恭敏贵妃到底为什么会引来天下奇毒,可能要靠他自己去解开。”
墨竹:“可是……告诉天家不就好了。”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练武练傻了?”泽兰无奈地说。
“你说谁傻呢!”
泽兰拦住墨竹扬起的手,低声说:“恭敏贵妃什么身份你忘了?更何况这事若是牵连出一众无辜旁人,便是把浔阳公推到风口浪尖,引着宫内上下所有人的注目。若是那样,外乱还没查出,宫里的手段就足以把浔阳公弄死几百次了。”
墨竹把泽兰往里面拉了拉,躲开了风口,说:“这倒也是,那你说天家他…?”
泽兰:“噤声!有些话不该咱们说的。”
墨竹立刻捂住嘴。
侯府。
晚膳后长公主又同几名管事交代过些日常事务便回屋准备休息,待走到屋外时才看到站在门口的许琛。
许琛看到长公主回来,立刻行礼,唤道:“长主。”
长公主微皱了下眉,把他扶起来问道:“什么时候来的?怎的不直接去前面找我?”
“儿只是来定省,没有旁的事,不敢打扰长主处理家事。”
长公主轻叹一声,拉着许琛进了屋,示意素缨守门。
待关了门,素缨转身说道:“归平,公主让你贴身伺候着郎君,你怎的让郎君站在此处?为何不派人往前面通传?”
那名叫归平的厮儿连忙回话:“素缨姐姐容秉,是郎君要我不得去前面打扰长主,我怎么劝说郎君都不进去,还不让我上厅房通报。郎君说不通报,我也不敢乱动,便只好在这廊下陪着。”
素缨一怔,她原以为是厮儿们慢待了许琛,准备好的说辞突然无处安放,愣了半晌,才对归平说:“凝冰自幼与我一同服侍公主,如今郎君的一应事物都由凝冰管着,你们该知道轻重。”
归平同旁边众厮儿连连应是。素缨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长公主这是将许琛当做亲子在养,无论这孩子以前是何身份,如今他就是侯府的郎君。
屋内。
长公主端坐主位,让许琛听完了门外素缨的话。待门外安静下来,许琛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愧色。
长公主问:“还不明白吗?”
许琛安静跪地,没有出声,他并不知该如何开口。被捡回来的那晚,他跪下叫了义父义母,这一声义父,叫的是仲渊如今举足轻重手握兵权的定远侯;这一声义母,叫的是当今天家的亲妹妹。他以为长公主不过是随口说说,又或是只让他私下称呼,可是下午长公主当着一众家仆的面认了他郎君的身份,当时满心的欢喜待冷静下来就变成了满腔的愁绪。他懵懵懂懂醒来,往事一概不知,若当时路过的不是长公主,此刻他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长公主救下了他,他只想着若能在侯府做个下人就好,哪怕是叫着义父义母但是做着下人的事情他也是可以的。
什么恩人之子,他知道那是骗人的。明明是长公主对他有恩,如今自己却像是侯府的座上宾,被一众厮儿女使称呼为郎君。这“郎君”二字太过刺耳,他年纪虽小,但也不是浑然不知人事,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承担这一声郎君,更没有资格在这侯府中当少主人。
长公主见他不回话,只好说道:“琛儿,你说你不记得自己的身世,我便给你一个身世;又怕旁人轻慢于你,又给了你一个承诺。你既已叫过我一声义母,我便不会把你扔下。你此时跪在我面前,若下一句开口是让我收回认你为义子,便不必说了。仲渊的长公主断不会是抛弃幼子言而无信之人。”
长公主见许琛不言,便继续说:“那夜说到上阵杀敌,你眼中竟是一番孤勇。我不知你的勇气从何而来,但你的眼神骗不了人。你既连上阵杀敌都敢,为何一个身份却不敢接受?”
“我……我……”许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内心十分惶恐,若说他不想认,那倒是冤枉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自是想日日有父母照看陪伴。可若说让他坦然认下,他也着实觉得自己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