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没听懂,“重来什么?”
“把没做过的事都做一遍,”宋西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没像是在开玩笑,“我们一件件去做。”
语调平静地听不出任何波动。何知看不见宋西川的表情,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心情好还是不好,便只应了一声“嗯”,就没再说话,重新把视线投向窗外。
*
的士在宋西川家门口停下,宋西川牵起何知就把他往里面领,何知挣扎无果,就随他去了。
门铃被按响两声,门就被打开,宋母立在那里端着温柔的笑容,若非脸上明显的皱纹多了,何知都要恍惚到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八岁那年。
饶是已经好多年没见,宋母往何知跟前一站,何知依然下意识开口叫她“伯母”,叫完便突然产生一种瑟缩的心理——害怕他拖着这样的身体拐跑宋西川,被宋母知道了会不会责备他、阻拦他。
但宋母只是笑着说:“小何,好久不见。”
何知进门后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宋母来一句“我儿子就是因为你辞职不干了”,或是“我儿子到底给你用了多少钱”,再者“你们分开吧”。
但这些全都没有发生。
和以往一样,宋母只是聊了些他的日常。
但何知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日常,正常的工作生活已经离他很遥远,从去年十一月起,他的生活里就充斥着住院治病这四个大字,其余的全都不见了。
他努力回想公务员的朝朝日日,随口和宋母分享了一些。
一来一回,话题都十分温和,没有引向任何关于疾病的地方,何知逐渐放松下来,笑容也多了,认为宋西川还没将自己得了肝癌这事告诉他家里人。
时间过得很快,宋母同何知聊了半小时就拐进厨房准备晚饭,客厅里只剩下两人。
宋西川侧身问何知:“你想一个人坐会儿,还是我陪着你?”
何知看了眼宋西川,又看了眼厨房,最后告诉他:“我一个人就行。”
“那我去厨房帮我妈打下手,晚上吃饭的人有点多。”
宋西川站起身,那手就往何知头上摸去,何知躲闪不及,又被他揉乱了头发,抬头一脸愤愤地盯他。
“乖乖待着。”宋西川笑着扔下这句话,没等何知抬手揍他,就一溜烟进了厨房。
乖什么乖?他难不成还能跑了?
何知皱着眉整了整头发,还未深究宋西川嘴里的人有点多会是几个人,就听厨房传来油水滋啦声都盖不住的对话。
宋母:“哎呀!你来这里捣乱做什么?你去陪小何呀。”
宋西川:“妈,我会做。”
宋母:“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平时让你下厨你死都不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疯了傻了还是开窍了?”
宋西川:“......我水平很好。不信你问何知。”
宋母:“......”
大老远坐在客厅,何知都能感到厨房扑面而来的窒息沉默,宋母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便开始指挥宋西川干这干那,何知很快收回视线。
电视里播放有趣的脱口秀,但何知看不进去,笑都没跟着笑,坐着一动不动,很快意识开始模糊,昏昏欲睡。
直到门口传来小孩子的叫声,何知才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往声音的来源处一看,赫然是宋文青和她的儿子。
“哎呀,何知,”宋文青正在门口换鞋,“终于有空见面了,之前听西川念叨了你好久。”
“姐姐好,”何知挺直了腰板,随口问,“之前是多久前?”
宋文青顿了片刻,弯下腰帮儿子脱掉鞋子,才对何知说:“嗯......一个月前吧。”
那就是宋西川准备辞职的那阵子,果然还是逃不过向家里人讲清楚,那想必宋西川家里人都该知道他生病的事情了。
何知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坐在原地局促不安。
宋文青走过来,抱着儿子坐在一旁看向何知,挑了挑嘴角,“何知,你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何知与她对视。
“来家里不习惯吗?”
“没有不习惯。”
但宋文青哪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她看人一看一个准,也不准备像宋母一样刻意回避话题,在她看来,该讲清楚的事情便该讲清楚。
于是宋文青十分笃定地说:“你在担心。”
何知一愣,还未开口便听宋文青接着道:“担心我们家里人对你的看法,担心我们对你和西川的看法,实际上这些东西你不用在意。西川不是小孩子了,我们完全尊重并且支持他,他既然有能力放弃现有的工作,就代表他有信心能找到更好的。”
何知眼神晃动,哑然无声。
“更何况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这份心。虽说爱情不是一切,但也是感情里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宋文青笑了笑,“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西川从没和我们提起,但是那天他说了很多。因为爸爸要他解释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辞职,照理说按西川的性子,他肯定头也不回就走了,没人能干涉他的想法,可他一五一十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