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宋西川,半晌只能憋出几个字:“是我们不凑巧罢了。”
“是,是不凑巧——”宋西川狠吸一口气,止住嘴,不说话了。
何知没有马上说话,因为他偷偷瞥见宋西川偏开的头和微红的眼眶,这样的疼痛他仿佛能感同身受,锤子同时砸在彼此身上,都疼得慌。
所以他静静陪着他,在沉默的空间立定,仿佛在罚站一般。
最后是何知先动了脚,临出这个房门时,他对宋西川说:“我说过,爱情没有对错,一见钟情是多,白头偕老是少,分分合合是常态,兜兜转转,谁能猜到结尾呢。”
“你没必要想那么多,反正都是上天的安排,”何知笑了笑,“他安排我这样走,我就这样往下走,一路走着走着总能碰到机缘,碰到对的错的,碰到危险。很多时候命运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当作是军令如山,不得不从罢了。”
“我是想开了,有些东西没必要纠结太多,你就跟我一起快快乐乐的,别想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就非常好,结局谁又能完全猜准呢?”何知绕到他跟前,看到宋西川此时的表情,眨了眨眼,“人总要向前看嘛——你如果想一个人待会儿,我就先出去了,帮你把门带上。”
“你不用急着出来。”
*
宋西川从没想过,哪天会轮到何知亲自来安慰他。
飘窗上正好落了点光,他坐在上面,从包里掏出在何知房间顺走的三封信,一一展开。
头两封是宋西川从没见过的,一封是非常真情实感的告白信,笔法拙劣得像幼稚的初中生,看着看着甚至引人发笑。
开头是严肃的“宋同学”三字,紧接着是“话不多说,我喜欢你”,往后是一些细腻的回忆过往,真情十足。
末尾还写着,如果你答应我,放学来操场边的小道见我。不答应的话,麻烦火化掉,免得被人发现会很丢脸。总归相识一场,帮帮忙吧哥。
另一封是宋西川和何知分手后,何知写来的信。应该是想给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给。内容大致是说了何知自己对这段感情的看法,他说不明白宋西川哪里错了,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并且想找宋西川当面好好聊一聊,结束得体面些,也算有头有尾。
信的末尾约他隔日在咖啡店见面。
宋西川的拇指紧扣住那封信角,信纸上再添新的褶皱。
他的眼前好似浮现出何知坐在案头埋首删删改改地写的情形,又心想,何知怎么不给他呢,如果给他,他肯定会赴约,如果赴约,运气好点就能把话说清楚......
但世间哪来那么多好运气。
宋西川反复又看了几次,把两封信放在一旁,看向唯一没被他开启的信。
接下来是第三封,他最熟悉的、也是最想找到的。
那封他在梦中唯一见过的信,在现实中第一次被宋西川展开,字悉数展现在眼前。
那瞬间,仿若梦境与现实被接通,两边存在的感情无限拉锯,强烈的酸涩还是按捺不住,阵痛仿佛刺穿了宋西川的心脏,隐隐让他觉得无法呼吸。
这根本不能被称之为一封信,它压根就算不上一封信。
没有收件人,没有寄件人,没有格式,什么也没有。
只是一个空白的信封,加上一张被折叠三次的皱巴巴的纸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横的竖的,端正的少,杂乱的多,有的笔触轻浮,有的深刻入里,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甚至只剩一半。
歪七扭八,从头到尾都是三个字,都是宋西川。
宋西
宋臼川
宋西一
宀西川
西川
西川
宋西卅
酉川
宋㐁川
......
宋西川
宋西川
宋西川
塞满每个角落。
*
宋西川已经不太记得清第一次打开这个信封时的心情,梦里的很多感受都随着时间流淌而淡去,只是那天的画面在他脑中还尤为清晰。
那时何知取走了告白信和分手信,唯独忘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皱巴巴的这封信,它像被人抛弃的孩子似的躺在那儿,宋西川想都没想就拿了起来。
照片在洗出时还能在上面印上日期,纸页却不像它,鼻尖落下后,字字句句就被遗忘在时空中,但那上面斑驳的、褶皱的印记,好像都在诉说写下它们的主人心里盛有多少思念。
宋西川不像何知,他刻板、不浪漫,不会花时间写那些矫情的文字,可这并不妨碍他乐得透过这些观摩潜藏在深处的何知。
他曾经以为自己看透了何知,就能完完全全把握他、拥有他。
可如今抓着纸页的手也在颤抖,发现看透何知的背后,竟是窥见他自己在遗落的六年中,同样持有这般可怖的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