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深看他,笑道:“你倒是看得很开。”
“这与看开与否并不相干,”关容翎说,“我没有这等觉悟,却到那种时候还能无怨无尤,唯有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因为我爱你。”
他如是说。
伍、
我在夜空里赏一轮圆月。
洛无度曾说西域的月亮比之中原更显圆满,我曾以为这是桩假话,没想到他那么多句谎话里,难得也有几句真言。
我仍讨厌炼骨宗。
哪怕它身处西域,颇有种人杰地灵的意味。哪怕那炼骨宗主待我没什么不好,更可说是做足了谦和姿态。
整个炼骨宗从上至下,对我都算恭敬。
但也仅此而已。
我既不因此觉得开怀,更不因之便会改变我的想法。
我静默赏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烛火又暗了一分,我才回身,坐到床榻上。
关容翎和衣而眠,说睡着了,不如说是在装睡。
他怎么能不怪我。
我有千万个理由不应承炼骨宗的邀请,可这说到底,着实不与关容翎相干。
我应下炼骨宗的邀请便是,待解了毒,我自然可以翻脸不认。
可正如炼骨宗能威胁到我,我若是应承他们,那毒也未必能解。
做一分留两分,我知道,难道炼骨宗就不知道?
归根究底,还是单古艾当初种下的这只蛊令人烦心。
早知如此,彼时我就该直接灭了凌波宫,将那只蛊虫好好保管在我身边。
我伸手轻抚关容翎的脸颊,越想越觉得当初做了桩错事。
早知道,或许连他也不救更好。
可惜。
他偏生是条我喜爱的狗,虽无嗜血救主之功,但也还算能让我看得上眼。
现在不是要他性命的时候。
我想了想。
真要当了那时,我究竟是直接抛下他,还是比谁都先动手,直接掐死他?
这样的一条命,这样的一个人。
我屈指刮了下他的喉结。
关容翎猛地睁开眼睛:“阁主?”
我微笑俯身:“喜欢装睡,是吗?”
他便别过眼去:“属下不知该和阁主说什么话。”
我道:“求饶都不肯吗?关容翎……我很可能以后会要你的命。”
于是他就答我:“如果是阁主要我的命,到了那时,我必安心领受。”
陆、
真没意思。
他这么一说,我就舍不得要他死了。
说不清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一想到往后追忆从前,再也见不到这样一个人,心里难免觉得寂寞。
柒、
三长老又来为宗主做说客。
惯爱要挟我的人,几句话里,唯有两个意思。
一个是“阁主尽早加入炼骨宗”,另一个是“关容翎的蛊毒只有我能解”。
这都怪冀昭。
堂堂神医,怎么就不能妙手回春,眨眼就将关容翎的蛊毒治好。
否则我如何落到这个境地,想做些什么,还有些投鼠忌器。
这也怪关容翎。他是什么人不好,偏偏是这种人,好歹肌肤相亲过,我若说不要他就不要他,我自己都不好说服我自己。
思来想去,最该怪的人还是这三长老。
如果不是他炼制出这种毒蛊,又怎会叫它沦落到单古艾的手中,甚至于在此时此刻,竟能成为要挟我的利器。
他越是劝我,我越不愿听。
我听他侃侃而谈,那面上神情可谓是得意。得意于自己的蛊毒,更得意于我对此束手无策。
——我也不是真的束手无策。
凭我的内力,为关容翎逼出蛊虫,应当不算什么难事。
可我一不能决断蛊虫究竟深埋于何处,更不能保证逼出蛊虫时不会另生意外。
若我救关容翎不成,反倒让他蛊毒加剧,那我宁可就是如此“束手无策”。
只这种想法,说出口更显得我在乎。
我便不说,更懒怠听三长老洋洋得意的语调——他认定我是束手无策的。
我却不是束手无策。
我只是还想要关容翎活着。
少言寡语也好,伶牙俐齿也罢,唯有活着的关容翎,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关容翎。
我静默着看屋外的一片瓦檐。
我在这瞬间忽然意识到,关容翎活着,我就有了弱点。
第51章
壹、
又过了几日,我从炼骨宗宗主的口中得知了张潇的事情。
他和张奕是亲兄弟,合该骨血相连,绝不背叛。
但张潇偏有行差踏错的一回。
也就是那么一回,教他再也不能心安。
他不是真心要张奕的命,亦并非从始至终就决意要背叛自己的兄弟。他只是在行差踏错之后,又不得不选择另一条路来走。
而这条路,恰恰是损人利己,绝情绝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