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为着活下去而忍耐。
后来为着天意楼与秦横波而忍耐。
再后来,我已不知在为谁而忍。
我天生不爱忍。但人活于世,哪能事事如意,甚么都由着自己的喜好?
所以我谢兰饮一忍再忍。
忍到现在,我终于可以随心所欲,那自然就不会再忍。
伍、
我趁夜离开了中州。
以我如今的武功,赶往北地,其实不过是一夜的事情。
但我到底是极意阁的阁主。
碍于身份,我亦不能亲自去北地调查张潇与张奕之间的事情,更不能教人知道我离开了中州。
然而我转念一想,北地到底还有炼骨宗的人潜藏在那处。
若是关容翎对上他们的时候正正蛊毒发作,我岂不是安坐于中州,便又稀里糊涂丢掉了自己的狗。
那便罢了。我将极意阁直接交给了叶尘生。
他身为临渊剑阁的少阁主,如何料理极意阁的事务,想来也难不到他。
叶尘生也未推辞。
他只是有些惊诧:“谢阁主,你就这么大方,教我帮你管理极意阁?”
我临行前看天上星光如豆,笑道:“若是楚晚思或洛无度在这里,我是必然不会将极意阁交到叶少阁主的手上。不过……叶尘生,你我虽不是知己挚交,却也算是‘乐趣相投’。我这极意阁,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你堂堂临渊剑阁的少阁主若能看得上它,那也只有好处而无坏处,我有甚么道理不大方?”
一番话说罢,叶尘生哑然失笑。
我最后向西云楼龄轻轻颔首,道了句“好好陪着叶少阁主”,在看见西云楼龄茫然的神情之后,我方笑着离开。
曾几何时,我以为人生尽头,还是我与秦横波,与天意楼,与西云楼龄。
然而某些东西,它正如时光流水,过去了,就再也回不去。
陆、
我比关容翎更早抵达北地。
我没去见张潇,也不曾探听任何有关张奕的消息。我只掩人耳目地寻了间客栈,挑选了最好的客房,懒懒靠在窗前饮茶。
北地风雪急急,是比前些时日更冷一些。
而我彼时身无内力,冷得时时都要捧着手炉,将自己裹成个粽子般的人。
现在却只用着一件里衣、一件外衣,就能抵挡住这寒凉。
是以说江湖人最要紧的是实力,钱财权势,再如何强盛,命都活不住,又如何享受这些东西?
我在北地又住了六日。
一日小雪,我终于坐在窗前见到了关容翎的背影。
长身鹤立,衣袂飘飘,高高束起的马尾垂落在身后,遥遥望去,几乎与雪色共成一道美景。
第45章
壹、
我将调查张潇张奕二人的事情交托于关容翎,本以为依他的性情,会直接前去客来客栈调查此事。没想到他竟毫不心急,转而在北地四处游玩,不着痕迹地打探了三日消息。
这三日,我跟在关容翎身后,倒也听到了许多北地的风言风语。
张奕张潇兄弟二人,确实在北地名声赫赫,即使是在江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最令人称道的,莫过于他们的“兄弟情义”。
与我和秦横波不同,他们是亲兄弟,骨肉相亲,自然更加亲厚。应当说对彼此毫无隐瞒。
但上回我来北地所见,却感觉这桩桩件件事情,都和传言中不尽相同。
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张奕一死,北地众人忽然便生出些许荒唐的想法——譬如,张奕与张潇两位兄弟,当真那般亲密无间、绝无隐瞒吗?
贰、
若说当初,张潇被人剜去双眼,落得那般境地,张奕对他仍是不离不弃,甚至不惜得罪了朝廷,也要掘地三尺找出真凶。
要讲张奕对张潇并非真心,任谁也不会点头同意。
但说现在,这张奕一死,张潇竟不追究真凶,行事依旧,可谓凉薄。
是以我与关容翎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大抵都是在为张奕鸣不平,道那张潇不义。
我倒是对这些不甚感兴趣。
我只觉得关容翎出乎我的意料。
初见时我当他是个有魄力的人,他确然有魄力,不过彼时我觉得他算是个“心思缜密”“城府不浅”的人。
后来我便看到他直言快语,横冲直撞般的为人处世。着实教我意外了一番。
再到现在,他竟又让我觉得他心思缜密了。
有如此耐心打探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关容翎由始至终,那张脸上也不见躁意。
我自然是欣赏他。
若不欣赏,便也不会时至今日还将他留在身边。
——这却与他是否是一条好狗无关。实话讲,这世间哪里缺甚么好狗,不过是各有各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