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这把木剑:“用它来唬人?”
关容翎道:“你若没有将名家花意送给千秋门,你大可以用那把剑来唬人。”
未尽之言——应当就是一句“别无选择”。
我叹道:“怎么不花个几十两银子,为我买一把不这么……朴素的剑?”
他目光扫过我手中木剑,冷嗤一声:“没银子。”
“你怎么会没银子?”我道,“是谁连银子都舍不得给你?”
关容翎静默了几息。
他慢悠悠掀起眼帘,目光与我相对。
半晌,他问我:“是谁,你不清楚吗?”
叁、
原来这个吝啬鬼是我。
可我不给关容翎银子,必然是有我的道理,与我是否吝啬全不相干。
我分明是个极慷慨大度的人。
否则早在关容翎说出我是天下第二之时,我就会直接将他掐死。
可我没有。
足见我大度宽容,心有江河湖海,乃是世间仅有。
他如此反问,我不发怒。
我微笑道:“这个人是我。”
关容翎挑眉,道:“那你何必问我。”
我抚着剑鞘,笑意深深:“这个问题问得好,关容翎,你怎么没有想一想,为什么我没有给你银子?我可不缺银子。”
关容翎道:“谁管你给不给。你爱给就给,不爱给就算了。我凭什么要想?”
态度着实不佳。
“错,你这句话说得不对。”我道,“莫说你不是我的徒弟,只是我的一条狗。就算你真的是我的徒弟,这些事,我做与不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要想。”
“想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脸上笑意依旧,语重心长:“在我这里,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能说‘凭什么’这三个字?”
关容翎唇角一扯:“你歪理邪说,病得不轻。”
“哦?咳咳咳……”我忽然抬手,以袖掩唇,咳嗽了几声。
关容翎翻了个白眼。
“别装了,你分明不觉得冷。”他道,“你已经骗过我一次,难道觉得我还会受骗?”
甚有道理。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想来关容翎这等人才,只会长更多。
但那又如何呢。
我将木剑塞回他怀中,背过身去,又咳了好几声。
“……”关容翎迟疑了片晌,“你……”
“你什么?”
我哑了嗓音。
关容翎几步绕到我面前,抬起眼帘,似在打量我的神色。
“……你真的身体不适?”他问我。
光华映耀之下,他眼底光华流转,澄然生辉。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我心中趣味更深。
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总会一次又一次被我所骗。
是我看起来当真良善?
亦或者这张脸能教人忘记我如何“不择手段”、“心狠手辣”?
世人想法,实在难猜。
我向关容翎勾了勾手指。
他蹙眉,走近一步:“你又想说什么?”随即眼神一厉,“别拽我。”
我微微眯起眼睛,偏不听他所言,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我手中施力,可他毕竟身怀武功,而我内力尽失,再如何大的力气,都犹如蚍蜉撼树。
关容翎岿然不动。
我有些下不来台。
“你靠近一点,”我放缓声音,“我是有句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他十分警惕,闻言,反而往回抽了下手。
好在我一直没有松懈力气——饶是如此,也险些脱了手。
肆、
想我谢兰饮,自习武以来,从未遇见过如此让人下不来台的事情。
就算是在武林盟会上败给唐逸,我亦是风度翩翩,绝不落于人后,反倒挣得一个君子端方的美名。
哪知关容翎如此不给我面子。
我道:“你欺负我没有武功?”
他道:“我没有。”
我道:“你哪里没有?你分明就是欺负我没有武功。仗着自己有功夫在身,就连我这个主人的话你都不听,你还说不是在欺负?”
“……我这不是欺负你,”关容翎试着和我讲道理,“是你心思太多,让人猜不透。”
“我身为天意楼的二楼主,若是心眼少一些,怕是在江湖上早就没有我这个人了。”
关容翎道:“所以你连我都要骗?”
我见他单手握着那把木剑,连自己的佩剑都被抛在一边,一时忍不住笑了笑。
“你又笑什么?”他冷声问我。
我道:“什么也没笑。关容翎,你大抵没有明白一件事情。”
“何事?”他又问。
我在他颈间盘旋了片晌目光,轻笑道:“你若是条忠心耿耿、对我忠贞不二,绝不反叛的好狗——那我就算骗你,你也不会觉得我在骗你。因而你若是条好狗,我纵然是骗你,你亦觉得我对你好,你自会为我想千万个理由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