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关容翎什么也没有做。
他僵着身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要下定决心取我的性命了,他却也还是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轻轻推开我。
那双眼睛情绪莫名,像不见底的深潭。
关容翎道:“我现在动手,真的能杀了你吗?”
他真让我意外。
我静默片晌,笑了笑,道:“……当然不能啊,怎么骗不到你呢?”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歪着头道:“这么了解我,还说不是我的乖乖狗?”
很快我就后悔说这句话了。
因为关容翎一口咬在了我的手上。
我:……
第18章
壹、
长街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雪。
我将裹在身上的斗篷裹得更紧,行到一家客栈前,向关容翎点了点头。
他拂去门上的薄雪,抬手敲响了房门。
这是一家客栈,却不开门迎客。
我踏步而入的时候,只觉得风雪倒灌而至,冷得有些让人发抖。
到底散了功力便与寻常人无异。
没有内力护持,这些风雪可谓冷冽如刀。
关容翎看了我一眼。
他解下披风,搭在我的肩上,指尖还带着雪。
我调笑道:“这么体贴?”
关容翎不应我这句话。
他有时是个有趣的人,有时又很无趣。
让我品出些又爱又恨的感觉来。
真不知是好是坏。
贰、
这家客栈自然不是寻常客栈。
它在北地,亦算是一个了不得的门派。
此时此刻,客栈中除我之外,还有几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他们各自坐在不同的桌前,抬眼望来,神色皆不相同。
“原来是二楼主,”有知晓我的人开口说话,“没想到二楼主竟然会来北地。”
我抚过襟上白绒,撩衣而坐,微笑道:“不必客气,我如今也不是什么二楼主了。”
那人惊道:“这是为何?”
我道:“人各有志,仅此而已。”
那人道:“这……你与秦楼主不是生死兄弟、过命般的交情?”
我仍旧微笑:“所以只是人各有志罢了。”
江湖上的传言总有千万种。
我与秦横波之间的关系,究竟是好是坏,本就没有那般重要。
从前好,如今坏,那也是人心易变的另一种佐证,并不能意味什么。
实则我讲说我与秦横波反目成仇也是应当的。
这无意义,谁听过,至多如听晴天霹雳般,听过,也就罢了。
世上的人各自有各自的缘法。
谁也变不成我与秦横波。我们如何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没有一人能感同身受。
我自己也并不那么能懂。
因而秦横波说到底没做错多少事,只是我对他一贯太多要求。
我总希望他如我所愿。
可他不是傀儡,亦不是我豢养的宠物,他是个真真实实存在于世的人。
他对谁动心、想要什么,我根本无从左右。
只是他有他的念头,我亦有我的。
从前我谈不上恨他,如今就连怪他都懒得。
叁、
这一家客栈名叫“客来”。
说是客来,却从不迎客,门扉紧闭,连门前积雪都懒怠扫净。
谁若想来做客,还需自己扫去门前雪。
说它是客栈,它却是北地赫赫有名的门派。
两位掌门亦是兄弟。
不过与我和秦横波不同,他们是亲生兄弟,血浓于水的那一种。
自开山立派以来,就不曾听他们意见相悖过。
齐心协力了整整十三年。
彼时我听说这家客栈时,感想淡淡。
毕竟我与秦横波不是亲生兄弟,都能有过命交情,又怎会觉得旁人兄弟情深,惹人艳羡?
——那个时候,我和秦横波还是兄弟。
那个时候,枕桑也没有出现。
无数个“那个时候”,我想,当初、当初,这两个字,有时比之如果更让人遗憾。
肆、
两炷香后,客来客栈中又多出了几个人影。
我与他们素不相识。
或许也是认得的。
譬如在江湖中各有响亮的名号,一二则教人印象深刻的传闻。
只不过此时我们彼此相见,都只觉得陌生。
认识我的人,也寥寥无几。
这种事若是放在中原,放在往常时候,我大抵还会心生不悦。
我想至此处,一时有些失笑。
关容翎就坐在我身侧,闻声,侧过头道:“你笑什么?”
我道:“我笑我自己以前很狂傲。”
不错。
我以前说自己是自信,实则是自负,以为自己是骄傲,实则是傲慢。
我怎会成为那样一个人呢?
实力不够俯瞰众生,心却先飞到云端。
多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