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笑着说:“你走就是了。”
肆、
江巳尘当真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
他与关容翎相较,可谓是蠢笨至极。
我让他走,他便真的走了。只留下一封信,让冀昭转交给关容翎。
他道不让我转交,是信不过我的人品。
我道:“你信不过便信不过罢。走了最好就别再回来。”
江巳尘嘴上说好。
我不知他是不是真的不会再来。
冀昭隔日就将那封信转交给了关容翎。
于是关容翎立时寻到了我。
他道:“阁主,巳尘有无匹潜力,若是悉心培养,能力绝不在我之下——属下、属下身中奇蛊,之前……也未曾为阁主做多少事,巳尘若能在阁主身边辅佐,属下……”
“你并未少做甚么。”我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襟,“我亦不需要你多做甚么。”
我谢兰饮想做的事,通常自己就可以做到。
我想要一条狗,所以我得到一条狗。
我并不需要关容翎为我做多少事情。他留在我身边,本就是一桩很要紧的事。
关容翎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
他握紧了剑。
像一棵乌黑的树,挺拔、笔直,英英玉立。
他说:“可属下心有不安。”
我道:“你无需不安。”
“阁主——如果、如果能让巳尘留在极意阁,留在您身边,那属下……会安心许多。”
我道:“他已经走了,亦不会再回来。”
“不,阁主,我与巳尘曾定下一个暗号,如果有朝一日他离开极意阁,而我未曾给出这个暗号,那他一定不会走远,我现在就可以将他找回——”
“关容翎,”我截断他的话语,冷声道,“不要一次次来挑战我的耐性。”
“我已经十分纵容你,你最好别太过分。”
我同他说。
伍、
关容翎却未曾领我的情。
他趁夜出了极意阁,还当真教他寻到了江巳尘的踪影——正如他所说,他不曾给出暗号,江巳尘就不会走远。
江巳尘也的确就在一家客栈里等他。
他们得以见面,关容翎带着江巳尘赶了回来。
我记得那时天色正暗。
屋中燃一盏灯。
关容翎带着江巳尘走回来的第一桩事,就是领江巳尘来见我。
他跪在地上,江巳尘咬着牙跟着他跪了下来。
他代江巳尘说:“阁主,我已问询过巳尘,他说……他、他亦倾慕阁主,只是以前……不太懂如何对待阁主。从今、从今以后,巳尘都会唯阁主是从,听命阁主的吩咐。”
我垂着眼帘端详他二人的神色。
良久。
我嗤道:“我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亦肯?”
关容翎答是。
我向江巳尘抛去一支匕首:“好,那你现在自断半只手掌,让我看看你的诚心。”
江巳尘脸色顿时白了白。
他看我,紧咬着牙,分明是极不甘心的样子,却还是拿起匕首,毫不迟疑地抽刀出鞘。
我静静去看关容翎的神情。
跪在地上的人究竟是谁?是我的枕边人,是我的一条狗,我却对他知之甚少,连他为何要如此行事都不懂。
关容翎没有看我。
那双眼睛落在虚无,像是在看我的衣摆,又像是在躲避我的目光。
唯有江巳尘在动。
那把匕首即将穿破他的手,在翻转后卸去他半只手掌。
我道:“够了。”
江巳尘的动作倏然停住。
——他无听令断掌的决心,他只是被迫。
我问关容翎:“难道在你眼里,我谢兰饮就如此缺趁手的下属,非得由你寻一个人,强迫他来为我做事不成?”
关容翎抬起头看我。
他眼里千言万语,最后仍一字不说,他只说与眼中情绪毫不相干的话,他说:“属下没有这么想,还请阁主息怒。”
我让江巳尘先退下。
我走到关容翎身前,蹲下去捡起那把匕首。
“关容翎,”我轻声唤他姓名,“你将江巳尘说得这般好,难道就不怕他有朝一日取你代之?”
他动了动唇。
我又道:“是不是我对他做任何事,他都心甘情愿,而你乐见其成?”
“他一定会心甘情愿。”关容翎说,“等巳尘见识过阁主的好,一定会心甘情愿的。”
“所以你心甘情愿吗?”我问。
关容翎道:“如果是阁主想要的……那我一定……也是心甘情愿的。”
“包括他将你取而代之?”
他出我意料地说“是”。
关容翎看向我的眼神清澈分明,瞳仁却漆黑而不见底。
“如果以后……阁主也、也对巳尘有那般要求,想来,属下那时,肯定……不会不乐意。”
我顿了顿,站起身道:“你还真是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