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然抱着双臂,难得耐心地杵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行人收拾得热火朝天,甚至还拾掇出个金盘玉珠的算盘装进檀木盒里带上。
这架势,莫不是准备去他王府抄家算账的。
从萧亦然昨夜滞留皇宫就没消停过的武扬王府,听得袁征上气不接下气跑回来报了信,气氛愈发凝重。
一大早被王府众人拖来议事的袁大将军,看着袁征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一拍桌子:“在大雍门闹了一晚上就折腾出这么点花来?不就是小皇帝要来王府试探吗?他敢来弟兄们就敢接驾,慌什么!”
袁征一张俏白的脸红了又红,气得袁钊把手拍的生疼,他方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方才王爷为了脱身,让我在皇上面前编瞎话,说昨夜有刺客闯进来……”
袁钊板着脸吩咐:“去陆判官那拉两个尸体来,换上夜行衣就是刺客。”
“还烧了王爷的书房。”
袁钊无奈:“昨夜那么大的雨,你也能编出场火来?去后厨抬两桶菜油,把老三的书房点了。”
袁征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鹿皮靴子昨夜在雨里泡了一宿有些发白,他声音极小飞快地说:“还说大哥昨夜留宿王府,被刺客当成王爷给伤着了,现在还晕着,下不来床。”
……
堂中闻言,皆沉默了片刻。
副将广川直接拔了佩刀,扔到袁大将军脚边。
众人登时轰然大笑。
“伤情极重、下不来床”的袁钊也气笑了:“小兔崽子,坑你哥呢?”
第4章 斩阎罗
大理寺这日一早,迎来一辆宽敞豪华的马车,前后亲兵护卫,排场十足。
雍朝高祖弘文帝在位时,因民怨沸腾废黜了司礼监、镇抚司等一干内廷鹰犬。先帝永贞尚道,亲信内宦,复又下了一纸诏令,于大理寺内重开诏狱另设缇骑,密查刑讯,权势较之原镇抚司更甚。
嘉禾帝登基后,将因唐如风左手案遭罢官的陆炎武官复原职,升任刑部尚书兼大理寺卿。
这位“铁笔判官”只认律例不讲情理,一根朱笔上判亲王下审平民,素日里中州百姓见了大理寺的腰牌,都要心惊胆战地绕道走。
陆炎武一早得了信,御驾亲临,亲审刺杀武扬王的一干杀手,故一早率领部众恭候在外。
萧亦然先行一步下了车。
沈玥不待人上前伺候,一手抱着怀里的竹骨鸟笼,一手搭上他的肩,作势要从车辕上直接跳下来。
萧亦然瞥了沈玥一眼,刚要甩开,那只极品的九道环蓝靛颏骤然见了风,在笼子里不安地上下扑棱,小太监赶忙上前一步,接过这娇贵的小雀儿。
沈玥按着萧亦然的肩头跳下马车,朝大理寺走去,还不忘吩咐道:“才刚倒了毛没几天,里头血腥气儿重,别惊着了。平安你带着它就在外面等,仔细着些。”
平安低头应了声“是”,抱着鸟笼退下了。
陆炎武秉性耿直,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大理寺彰显国法司理之处,如何能同逛红楼那般拎着个绿鸟儿前来聒噪?他见此行径,登时红了脸。
萧亦然在后冲他微微摇头,示意他正事要紧。
“……”陆炎武到嘴边的话又给硬生憋了回去,生硬地拱手道,“昨夜臣等按陛下吩咐,共抓捕刺客十二人,死三人。活口关在诏狱,尸身停放在正堂。陛下可要看看?”
沈玥伸手入怀抽出一方帕子捂住口鼻,闷声道:“那便去看看吧。”
小皇帝跟随缇骑指引走在前头,陆炎武放缓了步子,扯住萧亦然:“昨夜金吾卫拿了你的腰牌来,命我去抓刺客。怎么,难道是皇上下的令?陛下他……收缴了你的腰牌?”
岂止是腰牌……他连里衣都被收缴得一干二净。
只不过才一个照面的功夫,陆炎武便已看破二人之间的端倪,萧亦然对他执掌刑名的洞察力亦是早有领教,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自己这身青色道袍和走在前头的沈玥几乎是别无二致。
萧亦然在宽袍下的手不自然地摸了摸腕子,含混地解释:“昨夜我本要亲自诱敌入瓮,却在宫宴上兴致高醉了酒,陛下留宿宫中,倒是连累了陆大人没能回家团圆。”
陆炎武不疑有他,收回了审视的目光,笑着说:“我就没回去,我家里就那么一个毛头小子,指不定跟同窗去哪里厮混了。你府里方才还来了人,昨夜那般不太平,真要掉了脑袋倒是好大一团圆。”
萧亦然笑了笑没有接话。
袁征回去后,定要先圆了方才在沈玥面前的那些说辞,他明知道沈玥亲审和陆炎武审讯并无区别,还同沈玥来这多此一举,就是要替王府的善后多拖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