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巡狩,王都封城,任谁看这都是他起了不臣之心。
铁甲军这些时日将整个南苑把守的密不透风,只有沈玥日夜跟在他身边,知晓内情,若他要与内阁联手,借围内的突变,联合起中州封城的讯息,借此定他个谋逆之罪简直易如反掌。
就在方才,沈玥还私下里与通政使杜英会面密谈,那可是内阁首辅杜明棠三代嫡传的亲孙子。
萧亦然面色不虞,攥紧了手里这张薄纸。
……
夜雾愈发浓了,层层迷障,看不清真切。
萧亦然停马,审视片刻,兽群奔袭,扈从轰散,草地上一片狼藉,早已瞧不出人行的踪迹。
大围猎场草深树密,状似开口葫芦,入口狭窄而内里广阔,初入围栏约五里之遥,便有岔路分隔。
事先有约,沈玥走最西边那条小径,绕行至整个猎场的最边缘,即便有被驱逐而来的走兽,也不会过于凶猛,更不至于真伤着他。
行至尽头,便有预先设下的铁甲军接应。
“散!”
萧亦然未有犹豫,身后的铁甲军四下散开,各自沿岔路冲进林场,他只带十余人,径直冲进最西的小路。
刀锋划破浓雾,萧亦然俯首斩下一匹冲撞而来的铃鹿,马蹄未有丝毫停顿,连带着人冲过去。
一行人飞驰略过草地,野鹿才倒在草地里,爆开一团血雾。
野外最忌血腥,猎场里不乏大虫豺狼等凶兽,周遭一片死寂的浓雾里似乎有嘈杂之声响起,□□的战马不安地躁动。
萧亦然蓦地勒紧了缰绳,手掌按在横刀的大珠上,拇指向下,顶住刀柄。
刀光转瞬即逝!
出刀的这一瞬,电光火石间,萧亦然单脚点在马背上,纵身跃起。
喀嚓嚓!!!
一排重箭贴着他的脊背掠过,宛若一阵寒风,削落了他发冠,钉在身后的树上,没入寸深。
萧亦然肩头被重箭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另一只箭从他的鼻梁擦过脸颊,血水滴答地顺着脸颊滑落。
重弩!
萧亦然顾不上擦脸上的血,甩开碍眼的乱发,高声厉喝:“自己人!”
他身后的铁甲军跟着反应过来,驻足顿马,齐行军礼。
陷在浓雾里的人影骤然一顿,淅淅索索的脚步声四下散开。
萧亦然没去追,他猛地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朝来路奔去。
沈玥压根儿就没有走这条路!
方才埋伏在这儿的铁甲军也不是来接应沈玥的,那是奔着着要他性命去的!
重弩之威,可破盔穿甲,若方才来的真是武艺稀松的小皇帝,若他的反应再慢上半分,此刻早已被这一排重弩生生射成了筛子!
铁甲军里有内鬼。
沈玥不知所踪。
萧亦然心头火起,刀背狠厉地劈在马背,如一阵疾风,在漫无边际的寒夜里,飞速越过眼前的树木路障,横穿围场。
暗夜里,似乎有人拼了命地想拦阻他前去驰援,数不清的飞禽野兽如同一张大网,密密麻麻地向他奔袭而来。
萧亦然手起刀落,马蹄不停。
疾风扫过他的脸颊,抽裂他脸上的伤口,迸出血珠,洒落在地。
沈玥绝不能在今夜、死在这围猎当中!
*
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没命地向前奔跑着,羽箭破风而至,毫不留情地将它钉在地上。
沈玥骑着高头大马,优哉游哉地收起怀里金链子坠着的小司南,俯身下马连箭带兔子一并拔了出来。
“出来吧。”
沈玥随意一甩手,连箭带兔子,直直砸进草丛。
“哐啷”一声,箭尖不偏不倚地砸上铁甲,一排排漆黑的铁甲军埋伏在散着大雾的丛林里,闻声起身露了行藏,单膝跪地施以军礼,黑暗中影影幢幢瞧不出人数。
左监于洋率人姗姗来迟,铁甲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小皇帝正施施然地枕着马腹,翘着腿半躺在草地上。
他眼前生了摊不大的火,精钢的羽箭穿在剥了皮的兔子上,烤的滋啦冒油外焦里嫩,还撒了些不知是什么的佐料,散着浓郁的肉香。
于洋上前跪地,刚要回禀,沈玥懒洋洋地一摆手,示意那烤兔子的铁甲军给他把兔子递上来。
沈玥大快朵颐,吃的满手流油。
于洋看得直皱眉,膝行上前挪了几步,低声道:“陛下,方才摄政王已进了围场,还请陛下暂避片刻,我等也好行事。”
“什么时辰了?”沈玥面无表情地问。
“寅时末。”
“开围已经半个时辰了,这里离看城不过区区十里路,你当仲父同你一样,是乌龟用爬的吗!”
沈玥“啪”地将啃了一半的兔腿摔在左监正的脸上。
他没好气地斥道,“即便是乌龟如你也爬过来了,仲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