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年钦差一走,严家就杀了唐如风,还做下了假身份,一换就是十年,这是朕没想到的……未雨绸缪,好手段。”
沈玥歪七扭八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若非天地间尚有这一丝良心在,唐如风舍命留下严新雨这个活口,受尽折磨也不肯供出人来,唐牧云又小心翼翼地保了她这许多年,那当年的旧案,送进天门关的裹尸袋,鞑挞焚城的真相……就当真和着血泪埋进了历史,再也没有半分实证。
“朕知道……唐如风的身上有猫腻,也知道严家想要拿仲父的军粮做文章……天下粮仓的粮没那么容易吃,朕还知道就算严家往这军粮里头掺了民怨和饥荒,仲父也得咽下这口夹生的饭……这些个奸佞小人胆敢如此算计仲父,朕就得砸了严家的饭碗!”
这人分明醉得满脸潮红,动作歪斜,说话倒是口齿清晰,思路明朗。
萧亦然探究地看着他:“陛下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还拉着臣与你一道跳进了这个坑?”
沈玥见了他的笑,热得厉害,在桌子上摸索着自己的折扇,却抖着手怎么也打不开,索性撇了,拿手呼着潮热的脸颊,跟着笑起来。
“朕……才不傻的。”
这话如同醉鬼说自己没醉一般,着实不那么可信。
萧亦然知道他是真的醉了,无奈地摇摇头,起身想要扶他去醒酒。
“朕……朕不和仲父一道跳进来,怎么能……能和仲父联手呢?就算严家……李代桃僵了十年,废了唐如风这枚棋子,朕也有应对之法!”
沈玥手舞足蹈地挣开萧亦然环着他的手,伸进怀里,摸出一张按了指印的契约。
“仲父说的对,朕……可是随时都能掀桌子的人!”
他“啪”地一下将那张皱巴巴的破纸甩到萧亦然的脸上,笑得肆无忌惮。
“仲父,咱们掀桌子吧!”
第23章 讨赌债
亥时末,深秋雨凉夜未央。
浪里淘沙停靠在码头的龙首大舟蓦地动了起来,顺着逍遥河上流出城去,熄了所有灯火,在风雨交加的深夜里,一路南行。
闪电划破夜空,将水面短暂地点亮了一瞬。
巨大的龙首悬在正中的船头,似鲲鹏入水。高桅巨帆,有层楼高,笔直地插入云霄月宫。
气派宽阔的甲板上安静地能听清雨水落下的声音,桅杆下倒吊着着数十个晃悠悠的人影,不知生死,顺着雨水淌下鲜红的血液,凭空给雨夜添了些肃杀。
正对着甲板的水手屋内,灯火通明,姜淼身着戎装、青丝高束,盘腿坐在上首,身后的木架上高悬着一柄二尺长的三叉方戟。
姜帆在祠堂跪了这许多日,腿已经直不起来,后背又被打得坐不下去,只能趴在靠垫上瘫着哼哼唧唧。
“阿姐……”姜帆抬起头,“阿姐,不过是将船借陛下几天,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堂堂一天子,还能不还给咱吗?那都是欢场上作乐闹着玩的,顶大不了我就赖了不认,咱犯不上输了次牌,就要打要杀的吧。”
姜淼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没什么大不了?你还真以为他借咱们九艘龙舟就是为了耍耍威风!我问你,他要拿咱们的船运上千百号铁甲军去打仗,你这同谋做的冤不冤!一场赌局就给整个浪里淘沙拉下水,就你这个蠢货当他是在跟你闹着玩!”
“陛下藏得深装得好,连议事厅八方风雨都看走了眼,要早知道,谁敢同他玩这个?”姜帆汗毛倒竖,硬着头皮告饶,“阿姐——横竖是我闯的祸,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不干外面弟兄的事,阿姐就放了他们吧。”
“行啊。你也知道是你闯的祸,等会阎罗血煞来收船,你敢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同陛下的赌局你不认账!”
姜帆瑟缩着摇头。
船再要紧,还是没有命要紧的。
姜淼缓和些情绪,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若今夜能从阎罗手上保下咱们家的船便罢了,可要是保不住,你这顿打也不能白挨,明天下了船,就顶着这身伤去好好捧着陛下过活,给我姜家谋条生路,听明白了吗!”
姜帆听见“陛下”这俩字,就觉得浑身上下的伤没一处不疼的,惴惴地点点头。
“雨夜杀人,姜姑娘好兴致。”
萧亦然弯腰进门,张开双臂,由着侍女脱了他的外袍。
他信步走到姜帆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姜大家主这姿势,是什么时兴的新玩法?”
姜帆瞳孔骤缩,被他拍出一身冷汗,谨记着阿姐的嘱咐,这才没吓地喊出声。
“王爷,酒已温上了,可要弹个曲儿?”姜淼笑着问。
萧亦然摆摆手:“聒噪。”
“阎罗血煞,还是这般不解风情。”姜淼清冷英气的眉眼里含了几分水盈盈的柔情媚意,在灯光映照下端的是一副艳色芳华的美人图,她袅袅婷婷地伏下身,“姜淼陪王爷共赏风雨,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