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人间还有这样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仍是熟悉的味道,没油没盐,没什么滋味,在寒凉的冰天雪地里,有种实实在在的烟火气。
他虽呛了些水,但泡过温泉发了身汗,高热退了不少,喝过药后安静地躺下。
床头的烛火仍亮着,炭盆噼里啪啦地燃响,时不时溅起几粒火星子,于静谧的深夜里释放着蓬勃的喧嚣。
历史前进的滚滚车轮,又一次从他的身上碾过,沈玥还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上压过去的车辙痕迹,整个人却是清醒地再也睡不着了,默默地躺在床上,等着萧亦然洗漱后坐过来。
萧亦然摸了一把他的额头:“还好。不热了。”
沈玥赶忙讨好地冲他笑了一下。
萧亦然没理他,顺手撒了些安神的木香燃了,深沉的木香袅袅的燃起来,就像此刻庭院外被落雪压住的树,带着些清冷,是他最熟悉的味道。
沈玥还记得这是他仲父最厌恶的熏香,撑起身来趴着看他:“仲父怎么想起焚香了?”
“你睡不好。”
萧亦然轻轻地叹了一声,翻身将他拢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沈玥的背,“睡吧,我在这儿,梦魇住了我就叫醒你。”
沈玥讨好地弯起眼睛笑:“仲父不气我了?”
“……”
萧亦然看着眼前瞬间放大的脑袋拱过来,无奈地轻笑了下:“我是气你,可你一向比任何人都不肯放过自己,你已经自罚至此,我能拿你怎么办?”
静水流深,他鲜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刻,眼底浓郁到化不开的疲惫,让沈玥有一瞬的心慌。
萧亦然抬手轻抚过他的眉眼:“过去没办法让你知难而退,现在没办法让你信我爱你,我总是拿你没有办法。”
“仲父……”
“别仲父我。”萧亦然食指点在他的眉心,顺着他的鼻梁一点一点往下滑,“我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你把我看得太重,还是你把自己看得太轻。”
他声音放得很低,食指顺着沈玥的嘴唇探进去,叩开他的齿间,压住了他的舌尖。
沈玥含着他的手指,脸莫名的烧起来,然后就在鼓噪的心跳里,听见他仲父问:“想不想要我?”
“……”
沈玥再如何城府深沉,也终究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呼吸一瞬间急促起来,含着他的手指含混地“唔”了一声。
萧亦然压着他的唇舌,手顺着里衣探进去,扯开他松散的前襟,明知故问:“想吗?说话。”
沈玥舌头湿淋淋地卷着他的食指,无法启齿,只能急促地喘着气,可怜地拿眼神瞧他。
萧亦然并不理会,压在他身上,语气平静地问:“还是不想?”
“……”
沈玥呼吸凝滞,分辨不清到底是身上的哪只手更要命,快要被他逼疯了。
“也是。”萧亦然摇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毕竟在子煜心里,一直不觉得自己对我来说有多要紧,万一今天我再晚来一步,又输给了当年的那一场大火……如果这一次,就连你也留下了,那我还有什么走出来的必要?”
沈玥眼眶通红,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颤抖着屏住呼吸。
萧亦然的气息滚烫地顺着他的耳朵钻进来,“你有没有哪怕一刻,敢笃定自己是被我爱着的?”
沈玥含着泪点头,心头被这一问捅出一个洞,冒着血,燃着火,梦魇里的崩溃一下子涌进现实,眼泪苦涩地滑进嘴角,浸湿了他一直含着那根食指。
萧亦然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手。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玥,缓缓地抽出食指,在他的眼泪里,落了个轻柔的吻。
沈玥在对视的目光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低低地絮语:“我想。”
他想要。
他自方知天地间有情为何物之时,想要的始终就只有这一个人。
沈玥微微颤抖着抬起手,按上萧亦然的胸膛。
他仲父身上的伤疤斑驳,多到几乎没有一块能完整的容纳一个成年人手掌的地方,但心口的位置仍然和他历经磋磨却仍幸存的生命一样完好,守护着里面蓬勃地、跃动着的心脏。
萧亦然每一次急促的、有力的、顽强的心跳,全都无比清晰地落进掌心里。
沈玥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握住了一团炽热的烈火,火焰的温度顺着皮肤向内传递,就像是直观地握住了他的心脏。
他心跳地异常的快。
庭院里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每一片飞扬的雪花,和他的每一次心跳,都在沉默地诉说着震耳欲聋的渴望。
沈玥忽然就笑了。
心脏跳动的力量顺着掌心传过来,那是比万千言语都更直白的存在。
他是被爱着的,毫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