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守备的二十六卫在这一场洪水后也只剩下寥寥残兵,就连城墙都被大水冲塌,可以说此刻的中州城防几乎聊等于无,地方上随便派一两千人便能攻进来,兴风作浪。
天灾结束了。
人祸还未起。
“回宫!”沈玥坚定地站起身,“召集所有疏散的文武百官,复朝会,赈洪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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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这一路,百年京华满目疮痍,就连地势最高的皇宫大内也进了齐人高的大水。
太后不得已乘着事先备下的小舟,带着贴身宫女避到护国寺的高塔上。住持方丈随侍左右,带着一众僧人,随太后在骤雨之中诵经超度。
雨势渐缓,高塔上的僧人下去查探水势。
洪水已退,皇城守备军正清理赈灾,先前疏散避水的文臣百官也纷纷回城。
“上天有好生之德,中州百年,到底未到灭绝之时。”雨势渐缓,太后缓缓地睁开双眼,“不知陛下如何了。”
黎融回道:“回姑母,雍定门传回来的消息,陛下亲身入水,以身抗洪,现已回宫主持赈灾事宜。”
“我倒是养了个好儿子。”太后手持佛珠,指尖轻捻着笑道,“陛下亲身往大水里走上这么一遭,收了声望,得了民心,也堵死了所有要借这场洪灾攻讦天子失德,上天降罪的嘴。”
“这样大的洪水,也亏得陛下有这个胆量,先前是侄儿小瞧了六弟,布下的这道棋算是废了。”黎融面色平静,于佛前还带着些许悲悯之色,恭谨地施了礼,点上一柱高香。
四城洪水滔滔,佛前清香袅袅。
佛塔梵音,不渡红尘。
太后眸色沉沉,紧紧地捏着手里的佛珠。
黎融一语不发地候在一旁。
“罢了。”黎太后长叹一声,“到底是母子一场,陛下以身挡水,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该给他去送一碗驱寒的姜汤。”
少倾,黎太后带着娘家侄儿,与一众内侍宫人浩浩荡荡地乘船出塔回宫。
此时,金銮大殿亦是一团乱。
大殿上还积着水,一众朝臣只能赤脚拎着袍子,踩在桌子上说话。
张庭略率先提议道:“南城素日里私搭乱建就不易过水,每逢阴雨便淤堵受灾,此次大半的房屋都垮塌了要重建,索性便趁此机会重新规划好坊市,盖上新屋,明宅亮瓦便算是朝廷给受灾的百姓抚恤了,只是不知户部这边能否那得出银钱来。”
户部尚书修亚新面露难色。
他自黎国舅那儿接手了户部这个烂摊子,去年江浙大旱,今年中州断供,现下又是洪灾,灾后的重建和抚恤四处都指着从户部拿银子,如今江北、琅琊两州的商线只恢复了不到往常的一半,国库是半个大子儿都拿不出。
“以建房代赈灾,这是个好法子。”沈玥趴在椅子上咳嗽着,摆了摆手,“银钱的事,不需户部想法子,朕可下函给江北的州府私银拿过来。去年江北大旱,朝廷没少出力,现今也该是他们回报中州的时候。”
“朝廷才刚收了江北,便要拿州府的私银,只怕是他们不会答应。”杜明棠忧虑道,“赈灾是要紧的事,可若是为着银钱事,令江山动荡再起战火,那便是得不偿失。”
“不要紧。”沈玥咳得愈发厉害,“年前被山匪打劫的那批赃财,仲父此番收缴江北也一并追回了,便拿这些个珍玩死物来抵。横竖朝廷清田买粮是秋后的事,可暂且放一放,先将百姓们的房子盖起来。
这事让工部抓紧办,银钱朕一分也不会少了他的。”
工部尚书彭子瑜在大水来临之际,被沈玥下旨吊了乌纱,现下由两个狼牙看管着。工部暂且没有主事的人,由内阁暂管,杜明棠亲自领了差事,敦促人去办。
沈玥昼夜不歇地泡在水里,只来得及换了身干衣裳,见了风身上便开始发热。
他昏沉沉地挺着,裹在氅衣里,一边咳嗽一边说:“眼下搭棚子放粥清淤是最要紧的,切忌不能再闹开疫病死了人,太医院开了方子熬了两副药,众卿都喝了再去做事。”
“先喝一碗热姜汤,暖一暖身子罢。”一道女声铿锵,从殿外不请自来。
沈玥猛地坐直身子,脸色霎时冷了。
“现下肯出来做事的,都是陛下赤诚肝胆的忠臣,灾情再重也要保重身子才是。”黎太后下了船,坐在轿撵上,隔着垂帘叫黎融搀下来,皎白的东珠在耳边轻晃。
“干柴都浸了水,生火不易,我特地安排人煮了些姜汤给诸卿暖暖身子,这个节骨眼儿上切不能落了病。伤了诸卿,便是伤了我大雍朝的国本。”
“不劳太后忧心。”沈玥施了个颜色给张超,“大殿积了水,便不请太后进来坐了,张统领护送太后回慈安宫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