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噢”了一声,点点头:“那听你说来,这姓傅的这么浮夸一人,上门光是口头道歉......能管用吗?”
“不然你还想怎样?”李周济笑了一声,正好遇上红灯停车,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送钱?送礼?还是送人啊?”
姜淮尝试躲开,但没有躲过,硬生生地受了这么一下,叹口气道:“那行吧,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只剩满腔诚恳歉意,不原谅的话,我也没别的办法。”
哑光小灰穿行了大半个城,驶入郊外的一片别墅区。
姜淮和李周济下车,走到了一栋黑漆漆的红砖楼门口。
这栋楼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一点儿也不像传说中的人物居住的地方。红墙上的爬山虎在夜里也张牙舞爪的,也不知到底有没有人定期修剪。
楼里乌黑一片,周遭灯光黯然,有些阴森。姜淮往李周济身侧靠了靠:“咱们没找错地儿吧?”
李周济摇头,伸长脖子左右张望,正要掏出手机给卞睿安打电话,就听身后有人喊他。
“请问是李先生吗?”
是中年男子的声音,四平八稳中带着一点和善。
姜淮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微笑着朝自己走来。
“是的。”李周济瞬间露出了金融男的职业假笑,“您是王管家?”
中年男子应了一声,然后问:“您是特地来找傅先生的?”
李周济点头:“是的。白天我妹妹一时冲动,冒犯了傅先生,我带她登门致歉。”
姜淮站在李周济身后。
先前在车上,没外人,豪言壮语说了一堆,再大的事儿都不是事儿。可这陌生人刚一登场,社恐的毛病就又犯了。
她那颗扑通乱跳的小心脏顿时化身猫爪板,在七七四十九个猫爪子的轮番攻击之下,肉屑乱飞,血肉模糊,画面惨不忍睹。
但她是在商人家庭里长大的,厌恶社交的本能是一码事,娴熟的社交技能又是另一码事。
姜淮强压下想要跑路的欲望,从李周济身侧绕出来,朝那中年眼镜男微微点了个头,露出个爽朗的笑来:“您好,我叫姜淮。”
第2章
◎“穿这么多,你不热吗......”◎
“姜小姐您好,”中年眼镜男显示出一种很得体的和善,他的视线在李同济和姜淮身上来回切换得那叫一个丝滑:“傅先生下午已经飞往柏林,特意让我在此等候,若是李先生过来了,让我告诉您一声无需担心,只是小孩子的玩闹,他并未放在心上。”
李周济心里的大石头登时落地了。
虽说他白天一直劝导姜仁放心,傅明升这种人肯定不会计较细枝末节的小事,但毕竟是摸了老虎的屁股,它即便不真的回头咬人,心有不安也实属正常。
姜淮却没体会到那种一身轻松的感觉,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别扭。她靠在椅背上咀嚼了半天那句“小孩子的玩闹”。
倒不是因为自己的“主动”被人看轻而懊恼,而是自己鼓足勇气进行的逆反行为,在别人看来是那样的无足轻重,和摆弄乐高的小孩没有区别。
在那一瞬她被自己的渺小和脆弱重击。
分明自己笔下的生命是那般恣意张扬,作为缔造者的自己为何却一直畏畏缩缩,胆小怕事。
她突然非常不想输给它们。
*
大学刚一入学,还在军训,姜淮就高价卖出了一幅油画。
和成熟的艺术家相比,称之为“高价”显得有些勉强,但作为一个刚刚入学的美术生,这场交易立马给她冠上了“天才”的名头。
时常有人躲过教官的眼皮跑来围观这位“天才”,姜淮所在的三营一时无比热闹。
这场热闹在围观者们发现这位“天才”长着一张祸国殃民妖妃脸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姜淮的偷拍照一夜间飞遍美院大小角落,甚至当晚就有人在校内表白墙上给她写下大段诗歌。
那首“诗歌”长达八百字,大意是:你宛若深藏在凛冬雪窟中的红宝石,白雪地里那惊鸿一瞥的血鸽红对雪原之中所有生灵都充满致命的吸引力,而宝石身上的薄霜却又将人拒开千万里......
姜淮不知道别人收到这种诗歌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觉得丢脸。
军训这阵日子,除了头顶的烈日外,千万道围观的目光同样让她煎熬。她从小是一个很容易成为焦点的人,理应习惯这份灼热才对。
但时至今日,姜淮面对这种不可控的热情,第一反应仍旧是局促和尴尬。她往往会用更加漠然的表情来掩饰这份厌恶。
除此外,她讨厌群居生活,在寝室住着的这段日子简直让她通体不畅。她几乎确信这世上不存在任何可以和她长时间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