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泓秋水映出他唇角冰冷的笑。
“娘,你们无情无爱,可我与你们却不同了,你虽然将我推向地狱,又杀了我父,但生养之恩深如海,我若今日弑母,又与你们天魔众有什么分别。”
他一边说着,缓缓后退,眼睛定定望着她,似在作别。
“你们既设下非付出性命不能止的邪阵,便也由你们来停止这阵法吧。儿子无法带媳妇儿来给娘敬新婚茶了,娘没见过她,她很好很好,有了她儿子才避免了沦为你们的命运,才有了个像样的家。”
“她若能活,孩儿感谢今日娘的以身相代。”
明夷忽然跪了下去,对着烬天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他起身,再不留恋,朝着血云的方向冲去。
宝狄飞身欲追,冲到半空忽然似被一道透明墙壁弹了回来,他大惊,“到底怎么回事儿?”
烬天望望地上血色符咒,再看看以宝萃殿为中心,凭空出现的透明阵法,突然闭了闭眼,“天意。”
宝狄也看到了那血色符咒,顿时跌足,失声道:“这……这是转移阵法的移形阵!魔君他要将亟天阵的阵眼移到这里来,那……那就变成我们对抗亟天阵了!”
……
亟天阵的中心,血红风暴愈急。
玉晅脚艰难地点在地上,阻止自己被吸进阵眼中。
手中藤蔓已经渐渐支撑不住阵法的威力,开始一截一截枯萎,她白色的衣衫上尽是被罡风划出来的伤口,一身白衣已近乎血衣。
崔白脸很苍白,他看看玉晅,又看看君宁,拳头紧紧捏在一起,忽然,他像下定决心般冲着那阵眼走去。
他不是不怕死,但现在场中只剩他一个男人了,身为男人,保护不了女人,是一种耻辱。
靠女子的牺牲换来的苟活,更是一种耻辱。
他突然想起被老头儿收养给他赐名的那个时候。
老头儿笑眯眯交给他判官笔。
“笔下无黑,彰善瘅恶。你以后就叫崔白吧。”
彼时,只知道这支笔代表的是评判人的善恶,但刚才,就在笔碎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明白,判官笔亦可判这世间的善恶。
譬如这邪恶的阵法。
他是判官,生死时刻,愿意用一身鲜血来阻止这世间最大的恶。
牺牲他一个,保全两个,很划算。
他脚步越来越快,罡风已经在他身上划出无数伤口,他的手触上那逐渐枯萎的藤,正要进入血光最盛的阵眼,用自己一条命制止这阵法。
头皮忽然一痛,似乎有人急切地奔过来,慌不择路之下胡乱抓住了他的头发,往后一扔,将他扔出了老远。
崔白惊骇回望,见君宁一手拎着弑天,站在刚才的阵眼边上。
他大惊道:“君宁,你想干什么?”
君宁朝他咧嘴,“有我在这儿,轮得到你逞英雄?”
说着,她将手中先前就受了伤又被她一通暴打的弑天狠狠搡进了阵眼里,血光立马涌上来吞噬了弑天,阵眼里传来他的惨呼。
随即,阵法稍微一顿,几人正松口气,却见阵法一顿后血云重新翻滚,威力似乎并没有减弱多少。
玉晅道:“君宁,你快离开阵眼,应该是弑天身上流血过多,因此并没有能有效阻止阵眼,你跟崔白先出去,我来想办法。”
君宁看着她笑,“我们俩出去,然后你自己以身饲阵?别说我不同意,你家陛下知道了,得疯。谁知道他一旦发疯,会不会屠了这六界给你陪葬。”
玉晅艰难地不断催生藤蔓,暂时阻挡阵法的红光。
君宁看看她那身血衣,叹息道:“就你这样,他看到估计就得疯了。”
她忽然凝视着玉晅,用从未有过的严肃态度道:“公主殿下,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我这双腿,只跪天地君亲,只跪勇者强者。”
玉晅看着她的神色,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切道:“君宁,我记得,这件事以后出去再说,你俩先出去。”
“不,”君宁摇头,脸上依旧是满不在乎的笑,“必须得现在说。”
她上前一步,身子一弯,正欲跪下,一旁,从藤蔓里忽然伸出一只挂着肉片的只剩白骨的手,那手恶狠狠拉住了君宁的一只脚踝,拼尽全力往里一拉,君宁不慎被拉的一个踉跄,半条腿被拽进了阵眼里。
是弑天还未死透,趁君宁走近时,奋力狠狠一拉。
血光爆闪,一条小腿齐膝被斩断,卷入阵眼中,转瞬成一条白骨。
君宁的脸一霎惨白,剧烈的疼痛欲让人昏死过去,但这个坚韧的女子,依旧咬着牙,将双膝跪了下去,那条失了小腿的左腿血流如注,外翻的血肉擦在地上拖拽出一片血痕。
“臣君宁,在此,跪我主,跪强者,更跪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