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晒在脸上,有点烫,温宛冰下意识地捻了捻手指,抬起手臂,挡住了半张脸。
意识还没有清醒,记忆却已经开始漂浮。
天已经放晴,昨夜雨声却仿佛还响在温宛冰的耳边,淅淅沥沥,叮叮当当。傅珺雪慵懒的声音就落在嘈杂的雨声中,时起时落,说的内容在回忆里已经变得模糊。
唯一记得最清晰的是雨势最大的那会儿,傅珺雪低轻地问她:“沝沝,要延时么?”
傅珺雪第一次没有带上姓氏直呼她的小名。
温宛冰停顿了很久,在傅珺雪问第二遍时,才喃喃地反问:“可以延时多久……”
可以延时多久?
她能将多少属于自己的时间给她,她拥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时间?
星星和妈妈可以一直情绪稳定么?
不稳定的时候怎么办?
她身上背负的一切就像是一团团刺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竖起浑身的刺,那些尖刺锋利尖锐,不仅会刺向她自己,也会刺向陪在她身边的人。
傅珺雪可以承受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刺得鲜血淋漓的生活么?她可以承受让傅珺雪承担这些么?
除了这些,她还能给傅珺雪什么?
她的爱情保鲜剂能将这朵黑巴克养到什么程度?
她满腹疑问,却搜寻不到一个答案。
傅珺雪又换了个问法:“所以你是想延时的对么?”
温宛冰喉咙梗塞。
冗长的沉默在一格一格拨动的指针里随着雨水缓慢地流淌,被傅珺雪很轻的笑声打断,后来,傅珺雪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的小痣轻轻贴向她鼻尖,抛出了第三个问句:“你知道成年人最大的魅力是什么么?”
傅珺雪只是提出问题,问完就剥夺了她回答的机会,自然也没有给出答案。
……
温宛冰搭放在眼睛上的手蜷了蜷,在逐渐清醒中收回思绪。
成年人最大的魅力,责任和担当。
可她是一杆天平,两边都是放不下的责任,要怎么和傅珺雪坦诚相告,她可能维持不好平衡。
眼睫在小臂下轻轻地颤动,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宛冰垂下手,慢腾腾地掀起眼皮,转向枕畔,眸光很轻地震颤了一下。
空空如也。
傅珺雪已经起了。
什么时候起的?
是太累了么,她竟然一无所觉。
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温宛冰撑坐起身,在木床接连的“嘎吱”声中,眉头越拧越紧,她说不上来心里翻涌起来的是什么感受,像是突然的放松,然后一脚落下去,踩到的却是蓬松的云层,没有踏实的感觉。
呆坐了一会儿,完全没有听到屋里其他地方有传来任何动静
“傅珺雪?”
没有回应。
竹林里如洗的鸟声从每一块木板的缝隙钻进来,称得屋里格外安静。
温宛冰突然冒出了一种预感,这个预感其实是在预料之中,也在可接受范围,却让她心慌。
温宛冰侧身放下腿穿拖鞋,准备起床去找傅珺雪,还没有站起身,眸光忽地一动,落在了床头柜上。
桌面上放着一把玩具小水枪,粉粉嫩嫩的颜色,机身中间是流星形状的设计,流星的尾巴上镶着晶莹剔透的碎钻,很夺人眼球。
玩具水枪下面压着一张A4纸。
温宛冰挪开玩具水枪,拿起那张纸,看清了上面的字。
心咯噔一下,将将兜着她的云雾散开,一脚落了空。
那是她们限时恋爱的合约书带着签名的最后一页。
在纸张最下面,傅珺雪给她留言:【水枪是我和胡椒一起设计的,给报名星潜项目的孩子们的礼物,这是第一个,送给星星
记得给使用评价,发送到我的邮箱
雨停了,接下来都会是好天气,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已经写得很明白了,但温宛冰还是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
昨晚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被整整齐齐叠放在化妆台的椅子上,挂在椅子上属于傅珺雪的包也不在了,台面上堆放的护肤品化妆品都没了踪影。
她拿起手机,点进傅珺雪的微信,手却僵住,连键盘都调不出来。
如果可以用微信联系,又何必在合约纸上留言。
目光重新落到纸张下面的字上。
字如其人,行云流水,洒脱飘逸。
温宛冰整颗心都被这三行字填得满满当当,堵得胸口发闷。她到此时才明白,成年人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是拿得起,放得下。
不知道坐了多久,温宛冰将给傅珺雪的备注删除,放下手机,起身走到淋浴间,她刷牙、洗脸、冲洗、换衣服,有条不紊。
到此为止,确实是最佳最优最理智的选择。傅珺雪不愧是比她大三岁,要比她成熟得多。多体面,多体贴,果断地结束,决绝地离开。不用她面对面的犹豫不决,在自我凌迟里痛苦地做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