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那山口早已经叫泥石流填平,找、找不见,挖、挖不得。我走鼠上下百来口人,仰仗我一句话,一个判断活命,我不可能放着她们的命不管,陪着你胡闹。”
“我——”
“其二,顾弦望,这件事从头到尾与你就没有关系,这是江湖旧怨,江湖事,江湖了,你不过是个意外,现在意外修正了,你有这个运气,完好无损的回到你的生活里。”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也不是个孩子了,以前是一时兴起,热血上头,现在总该成熟些了罢。你问我为何要与你师父联合,实话告诉你,我不过是看尚九爷可怜,老爷子年轻时也算条人物,这把年纪却要为了唯一的徒弟奔走。”
“顾弦望,你的师父、师兄,他们也是人,敢问他们又做错了什么,要为你的鲁莽而担惊受怕地过活?”
这几句话浑如霹雳,霎时将顾弦望的心魂彻底击穿,她僵在原地,许久说不出话来,师父是她的软肋,她可以不在意任何人,但唯独不能不在意他。
“行了,喝口热水,冷静冷静,回罢。”
顾弦望盯着地面,她鞋面的湿泥踩脏了砖,下意识,她缩了缩脚,视线惶然移转,落在自己的掌心里,左手指尖颤了一下,猛地摁住胸口的剑痕,“如果整件事与我毫无关联,那为什么只有我忘了一切?”
她已经顾不得博弈与否,也管不了是不是暴露了。
“是她抹去了我的记忆,对吧?她是谁?”
“桔梗,你说得对,你我的命都是鬼门关里捡回来的,所以人生苦短,生死不过一瞬,此后我是偏狭也好,服顺也罢,至少——”
“至少给我一个明白。”
桔梗没有回应。
她的神色如常,始终冷静,只是深深吸了两口烟,很慢地吐出来。
“那是个与你无关的人。”
“仅此而已。”
话音落地,换来屋内的良久沉默。
很莫名的,顾弦望突然笑了一声。
那笑说不上是冷笑,也不是绝望,反而像是某种印证后的释然。
从理智而言,她可以推断出这件事必然与她有关,如果真如桔梗所说的,那她根本没必要与她说那么多废话,用师父的情义压她,用绝境的危险压她,她是个江湖组织的头目,一句话,就能让人把她撵出去。
但让她释然发笑的缘由不是这个,而是一种本能,超脱于她的意识,甚至无需她的记忆,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她脑海里无端的冒出了一句话。
——你这自以为是的混账。
好像有个人已经重复过许多次同样的动作,做过同样的抉择,即使这个人的一切都已从她的身心中抽离,可还有某种东西,就烙印在骨血里,抹不去。
即便所有人都说,你与我无关。
即便梦已经醒了,我依旧不记得你。
即便这个故事,荒诞得像一折疯癫的戏剧。
但你确实存在着。
而我还是想…去见你。
“他们也该来了,送她出去吧。”桔梗说。
没有等白蔹请,顾弦望自己起了身。
她拱手,说多谢,而后跨出了门。
雨还在下,势不见小,她仰头看向云层,流水惊鹿响了一声。
秋雨三千白箭。
她真是,疯魔了罢。
…
白蔹只将她送到门外,便转身关上了门。
说实话,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也只是瞬间的心软而已。
内蒙之行,甚至包括对整个龙家古寨的追查,走鼠上下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她们折损了一个把头,却什么都没能带出来,唯一庆幸的是头儿还在,而她终于放下执念了。
这应该…是件好事吧。
她冒雨进厅,掸去身上的水汽,“头儿,我给您倒壶热茶吧?”
桔梗在怔神,听她连问两声,方才回道:“不用了。”
“叶家的事,都处理了好了么?”
“嗯,”白蔹汇报道:“报了失踪。”
一家三口,叶森叶蓁叶蝉,无缘无故失踪,总得在明面上有个说法。
“叶蝉的领养证书搜回来没有?”
“都在我们手上,和福利院也打过招呼了。”
这池水,确实够深,张木林改换身份,这么多年竟没有一个人能察觉出来,当时若没有叶蝉与他缠斗,拉着他一起跳下洞口,只怕她们两人没命能再回来。
桔梗揉摁眉心,强压下涌入脑海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