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两侧都是四合院,窄道里贴边儿停放不少自行车,她一路借着电线杆遮挡,跟到一座老宅门前,这套院子是改装过的,旧门挂新灯,有独特的中式审美,顾弦望眼见着大红进了门,又看见门角上装着摄像头,从正门走是不行了。
翻墙吧。
好在是老宅院,墙矮顶檐儿低,赶上下雨天道上无人,她略一活动手脚,蹭一下便翻了进去,迎目便是院子里的池松造景,流水惊鹿,竹筒咚一声砸在河石上,趁着这声响,她寻了个死角落地。
脚步方才站稳,肩头便是一沉。
“别动了。”一个女人说。
顾弦望:……
“都是误会。”她解释。
后头那人沉默了一下,用古怪的语气说:“你不会以为我们这儿只有一个摄像头吧?”
她的确是这么以为的。
顾弦望本能想说‘打扰了,再会’,话到嘴边,改了口:“我想找走鼠的领导谈一谈,她是不是叫桔梗?”
领导?白蔹脸上皱出个难以言喻的神情,照头儿的嘱咐,她现在应该把人摁住,然后打电话通知尚如昀那边来接人。
但这家伙,实在淋得太惨了。
“先进屋坐会儿吧,你把身上擦擦再说。”
顾弦望倒是没想到这所谓走鼠里的人会这么通情达理,看来江湖组织也没传说中那么高深莫测,她进厅坐在侧椅上,女人给她拿了条新毛巾,又端了杯热水。
见她要打电话,顾弦望赶紧阻拦:“先别和我师父说,我只是想问些事。”
白蔹手顿了一下,她拿的是内部座机,“我只是和头儿说一声。”
“她就不能见我一面么?”
白蔹很为难:“……应该,是不行。”
顾弦望默了默,抬手继续擦头发,余光觑着她,等到那头接通了,她猛地蹿起来,冲到话筒边就喊:“桔梗,龙家人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到底想躲到什么时候!?”
她这一下把白蔹撞了个趔趄,电话那头没有回音,很快嘟嘟嘟的响起来。
白蔹叹口气将话筒放回去,看着她:“你这又是何苦?”
巧了,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闹哪一出。
顾弦望走回去坐下,笑笑:“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
半晌,她像是要说服自己,又说:“但是我既已到这里,就没有回头路了。”
白蔹看着她的神情,有些话到了嘴边,犹豫许久,还是没能说出口。
“路,遍地都是。”一道成熟的女声接了话,这整座四合院是打通的,她从侧面的屋子走出来,高跟鞋的响动转过拐角,顾弦望先看到的是身飘逸的红旗袍,“条条大路通罗马,你想退,怎样都能退,所以不是没有回头路,而是你不肯回头。”
桔梗,这个女人的脸与她脑海中画面里的轮廓有八九分相似,只是现在人脸上贴着纱布,左臂吊着绷带,右腿上也没能幸免,即便如此,她依旧卷了发,描了眉,敷了粉,右手中端着杆京八寸,烟叶燃烧着,冒出小缕白烟。
走动时,烟杆尾巴挂着的花和纸鹤,互相碰撞。
只见这一面,她便知道,她们认识她,见过她,那些画面不是梦幻泡影而已。
顾弦望深吸口气,开门见山:“走鼠为什么要和我师父联合拘着我?”
桔梗走到她对面坐下,大大方方翘起腿,反问:“你现在人都敢直闯进我的宅院了,谈拘这个字,合理吗?”
“我倒想问问,一个伤患,刚出院不回家,又打算去哪里?”
寥寥两句话,倒将她的话锋堵了个结实。
顾弦望心思一转,决定故技重施:“在内蒙的事,我已经都想起来了。”
“噢,是吗?”桔梗疏离地笑了声,“如果你想起来了,那就更应该回家去。”
顾弦望皱眉:“我们是一起逃出来的,你应该知道下面还有人。”
桔梗吐出口烟气,深深瞧她一眼,片刻后淡声道:“顾瑾年找过你,是吧。”
“……我一直在你们的监视下,见过谁,没见过谁,你应该很清楚。”
桔梗又笑:“顾弦望,我不管其他人同你说过什么,有两件事,我现在就可以同你说个清楚。”
“其一,龙家的事,走鼠不会再参与,你不用在我这里花心思。你我的命,都是鬼门关里捡回来的,那个地方,谁去,谁就是个死。从那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天,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在那个环境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活过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