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老式玻璃窗正对着小巷,她的目光从巷尾的路灯柱移到转角处的阴影里,远处传来大街上的警笛呼啸,夹杂着几声犬吠。
她从怀里掏出那只染了血的旧布囊,拇指不轻不重地摩挲。
——这个地方,她曾经来过。
就从那个巷角,当时的路灯还是黄光,暴雨夜,然后,她在几个单元楼门前徘徊。
她手里有刀。
接着是水泥浇筑的楼梯,咔哒、咔哒,湿透的鞋踩在阶梯上,吱吖,先是一道铁门,然后是一道漆成浅黄的木门。
她回过身,看着那张餐桌。
她就坐在那张椅子上,吃过一碗面,面煮得不足时候,偏硬,汤很烫,是一碗没添佐料的三鲜伊面。
龙黎低头盯着那只布囊,片刻,又收回了怀里。
她解开青铜剑的茧衣,重新握上剑柄。
——你们想说的话实在太多,想令我看见的事,也太多了。
她沉默地想。
而后,她撩起衣角,露出胸口,从桌台上拿起只细小的茶色玻璃瓶。
她将剑尖抵进心口,慢慢的,灌满一瓶新血。
…
次日清晨吃完早饭,龙黎将杨白白的手机号码交给顾弦望。
“……你怎么会有他的号码?”
龙黎淡定地说:“当初花会,他还欠我一笔钱,用欠条做抵,于是留了私人号码。”
顾弦望哭笑不得,她差点忘了还有那一茬的事,要是杨白白真还了钱,龙黎账上岂不是又能添笔进项。
她真有钱,杨白白也是真穷。
毕竟曾打过交道,比起其他杨家人,杨白白更好接受些,顾弦望拨去电话,半天无人接听,她估摸着时间,上午八点出头,理论上人应该醒了才是。
直到拨了第三遍,那头才不情不愿地接起来:“不买东西。滚。”
嘟——
挂了。
顾弦望那火气噌就起来了,又拨,接通第一句便抢白:“杨白白,还钱。”
杨白白:“……?”
“什么钱?你谁?”
“花会、扑卖、蛇灵珠。”顾弦望一字字地吐。
杨白白沉默了,半晌骂道:“顾弦望,你是不是有病?”
“你想赖账?”顾弦望抬眸扫了眼边上笑得温和的人,借她的由头立威,应当算不上仗势欺人,“龙黎让我代她收款。”
杨白白咳了声,“……我现在凑不出那么多钱。”顿了顿又补充,“家里有点事。”
“什么事?”
电话里传出推椅子的背景音,接着周边又安静下来,回声有些空,半晌,杨白白才低声说:“我妈回来了。”
顾弦望一愣,杨白白的妈?杨白白的父母不是早就没了么?当年她去到杨家时便没见过他父母,都说是外出偶遇事故,两个人都没能回来,杨白白是吃本家饭长大的,哪来的又一个妈?
估计是猜到顾弦望在想什么,他那头又咳一声:“是老子亲妈。”
说完,两人彼此都沉默了片刻,顾弦望的确不知道这话该怎么问了,他亲妈怎么可能还活着呢?二十年没有露过面,现在突然回来了?
杨白白知道顾家出的事,花是他自作主张托人送的,这当口,顾家刚办了白事,他反倒久别重逢,自有些尴尬意味,想了半天,别扭地说:“你家的事,我也听说了,节哀顺变。”
顾弦望回过神,正色道:“多谢你的花,但我打电话是为了别的事,我想——查查杨柳的死因。”
“杨柳?”杨白白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这么久了,你突然查她做什么?”
顾弦望也不隐瞒:“我怀疑她的死和龙家有关。”
杨白白想了想,谨慎道:“杨柳的事,我知道的并不多。”跟着话头又转,“有些事电话里不方便,你来一趟,地方你应该知道,到了以后给我发信息,不要打电话,我出去接你。”
“开车来。”
说完,电话便匆匆挂断。
“怎么了?”龙黎见她神色有异。
顾弦望皱眉:“杨家好似真出了什么事。”
…
顾弦望和龙黎先回疗养院收拾了东西,将有效的文件都整理收纳后装包带走,当天便买了车票,落地租了辆车直奔山区。
杨家立族的山坳夹在莆田和泉州之间,是个叫天马岭的山头,这地方早年就被杨家祖上买断,现在为了避人耳目,在山外一侧开植了大片茶园,旁支的部分后辈不再从事憋宝的营生,就以经营茶园为生,经过这些年的开发,竟也有不错的效益。
从茶园进杨家村还有十几公里山路,那地界九拐十八弯,布置的就不是让人进的意思,顾弦望还没进茶园的时候就给杨白白发了信息,一直过了大半钟头人才从野道里蹿出来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