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自然而然地分了堆,他们几个窝在一处,龙黎远远坐在前面,正阖目。
顾弦望将巧克力和水先递给尚如昀,“师父,先补充一点吧,别累着。”
尚如昀没接,抬指号在了她的颈脉上,这一路她虽然强作镇定,但毕竟骗不过师父的火眼金睛,她的体温比预想中高,起码已经到了接近四十度,但手脚很凉,烧的全是内火,像冰裹着火柱,远比普通的病更磨人。
肌肉和骨骼都开始隐痛,这种痛就像虫蚀,会从骨髓里慢慢渗出来,起先是骨骼碎裂的痛感,然后蔓延到皮肉,活啃一般,这就是禁婆骨的威力,她再熟悉不过。
顾弦望握了握尚如昀的手腕,摇头:“我真的没事,师父,别担心。”
疼痛是熟悉的老朋友了,她的神色很平静,外人看不出异样。
尚如昀绷着脸,视线扫过她耳后的经络,这个位置顾弦望自己瞧不见,那原本纳着蛇灵珠的脉络上浮起两道蜿蜒的青线,这是灵珠污染后药性衰败的迹象。
这颗珠子,已经撑不住了。
“我不饿,你吃罢。”
“师父——”
“欸,都不饿?”季鸢趴身子伸长手,“那我吃了,我饿。”
叶蝉眼疾手快,一把拍开他的爪,“抢啥抢,饿死鬼投胎啊?”她把自己的巧克力掰下小半块,递给他,“现在讲究按需分配,你懂不懂敬老爱幼啊?”
“谁是幼?你啊?”
“那怎么,我还读书呢,学生就是幼,祖国的花朵。”
“蔫花儿也是花,你留级啊?这么可怜。”
“你这人有没有常识啊,研究生懂不懂?满打满算,我是国家十级保护动物。”
季鸢嚼了满口咖色,“我不懂,我就没上过几天正经学。”
又是一个杨白白,叶蝉翻了个白眼,“你还挺骄傲?都什么年代了,香港电影都没落了,你还玩古惑仔那一套啊。听花朵一句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什么江湖不江湖的,白瞎。”
“嘿,我说十级保护动物,那你来淌这趟浑水干嘛来了?”季鸢嗤她,“假正经。”
叶蝉最不怕的就是舌战,“那你来干嘛了?瞧这一身伤,出去有人给发钱吗?三公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满八旗啊,这么嘚瑟。”
尚如昀突然接话:“公输一脉,上数四代,倒的确与皇庭有些瓜葛,清朝溥仪在位时,季家就曾在清宫造办处任职。”
我去,还真吃过皇粮,叶蝉瘪瘪嘴,觑他。
季鸢这时候倒不顺杆爬了,意外的安静下来。
“当年时局未定,我与季老有过数面之缘,七十年代我去往西南,还吃过你二哥的满月酒,那时候季家老大已经初显天赋,我记得他还对武学很有兴趣,我与他对过几招,底子不错。”
“不知道这几年,他有没有荒废。”
季鸢含混地应了声:“还好,大哥二哥一直是那个样子。”
“当时对招,我还不慎伤了他的手,后来你们举家搬迁,我也不得闲,便没能再去拜访,也不知他恢复得如何。”
“是吗?”季鸢低头把玩着手电,“我记不太清了,他的手应该没事吧,做工挺娴熟的。”
尚如昀看了一眼白蔹,淡淡地说:“是吗,那就好。”
…
五个小时前
晦暗岩洞中,叶蝉已经伏在石台上睡沉了。
尚如昀阖着双目,手在散碎药瓶中摸索,撬开只葡萄糖,灌进白蔹口中。
他将手指贴合在她颈脉上,等了片刻,而后快速地敲击她的人中。
很快,白蔹喉头发出嗬的一声闷响,还未睁眼,手已经四下摸寻开了,刀不在,她眼皮微颤,猛地便坐了起来。
匕首,就顶在她的腰上。
尚如昀坐在她身侧,微微偏头,“你的伤不轻,最好别乱动。”
白蔹的意识还停留在昏迷前最后一刻,“尚九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秦岭一行,从走鼠召集百门的花会请柬开始,他便已经隐隐察觉异样。
自龙家古寨出事后,走鼠一度隐匿,近二十年来,在流云苍狗二人的经营下,他们将生意从黑洗白,涉及古玩、建筑、安保、艺术等多个行业,市场开放了,江湖没落了,在雄厚的资本支撑下,曾经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再度翻身成了江湖人的救星金主。
恢复花会,是桔梗布局的第一步。
在这其间,走鼠曾八邀尚如昀,但他都不曾赴宴,照理,旧日那点交情,早就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