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叶蓁那个不靠谱的家伙,等我吃完饭了再骂他。”她点着那些散钞,又问,“这人是不是真神棍啊?他还看了我的笔记本呢。”
龙黎摇摇头:“嗯,他身上就剩这些了,混口饭吃罢了,就算了吧。”
顾弦望一直盯着那老头匆匆出了餐厅,外面风雨狂作,他连把伞都没打,走得那么急,不是说这人一直混迹在江湖人的场子里当神棍,挨打挨骂都是常事,怎得今日不过是看个相被人戳穿了,忽然就计较起面皮来了么?
轰轰的雨幕里,老头的长幡子忽然一歪,好似是和什么人撞了一下,接着就有些骂骂咧咧的动静,很快几个人浑身湿透地钻进了门帘,正是上午退房的四个人。
那阿姐一看,赶紧迎出来,招呼着他们坐,今天店里生意紧俏,位置还就剩下刚才神棍那一桌。
四人滴淌着满身水坐下,要了壶热水,接着顾弦望便听他们说。
“哎嘛真特么寸劲儿,这雨早不下晚不下,这时候给老子下,还好老子车技好,不然就给土埋那儿了。”
阿姐忙问:“怎么了?山道给堵了吗?”
那青年人说:“不是大路,是另一条山道出了滑坡。”
“呦,这可麻烦了,你们没事儿就好。”
看起来像公务人员的说:“没得撒子大事,妹儿,麻烦给我们炒几个辣菜,冷得慌,对喽,还有么得空房,我们几个再住一晚上。”
“有有,我让人先去拿毛巾给你擦擦啊。”
顾弦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很快收到了一束同样打探的视线,是早先那女人,两人对了一眼,彼此目光都不算友善。
“怎么了?”龙黎问。
她看回来,摇头:“没什么,既然暴雨已经下了,我们什么时候准备寻雷晷?”
龙黎笑笑:“不急,你现在需要先休息,雷晷需得入夜之后方才当用,还有时间。”
“那——”
“听我的,吃完饭先回屋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想,到时间,我便来叫你。”
…
顾弦望不是不想睡,而是不敢睡。
自苏州那晚后,她已经一昼夜没合过眼。
暴雨的山窝子气温骤然下降,房间里开着空调,她躺在床上感觉四肢灌了铅般沉,但还是撑着眼皮翻了翻从叶蝉那里拿来的书。
这本《红与黑》先前一直没时间好好翻阅,这会儿看了看,里头并没有多少使用痕迹,出版年头虽然长,但保护得很好,几乎是一本新书,如果不是里面夹着那张火车票,顾弦望绝对想不到这本书有可能是顾瑾年留下的。
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顾瑾年,顾瑾年已经失踪了二十年几年,杳无音信,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没有回来看过一眼,寄过哪怕一封信,钱就更不必说,这穷酸的书生甚至还留下了一笔不大不小的债务,还是爸爸开车给还上的。
1985年他们还出现在西沙码头,她则出生在1987年,其间的两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杨白白说杨柳拿了杨家最好的一颗鳖珠,却投奔了相灵的人,她之前从不知晓师父竟最先是由相灵起家,难怪都说憋宝相灵互不对付,这次师父却是与相灵的人一同行动。
难道师父和她生母之间真的是……
顾弦望捏着那张火车票,辗转翻了个身,叹了口长气,“应该不会吧。”
他们之间,可差着辈呢。
窗外有檐,檐下滴雨,滴滴答答,有一阵子非常均匀,这声音就像打在她的神经上,顾弦望的眼皮一点点耷拉,实在是撑不住了,便从身边的背包里抽出条细绳,把自己的手腕和床柱子捆在了一起,中间留下五十公分的余地。
就睡一个小时,她想,别让龙黎等着她……
山的那一头,轰然驰裂声闷雷,云层之中隐显丛丛电闪,雨打在窗花上,顾弦望盯着那石榴蝙蝠的木窗棂,心里蓦然想起有人曾在她临睡前为她念过的诗。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视线回转,小小祠堂里坐满了男人,青年男人,中年男人,老年男人,有的穿袍子,有的穿衬衣,好像不是一个时代,却又有相似的轮廓,她的视线不高,应当是坐在一个雕花木椅上,她的位置很奇怪,好像在正中,每个男人都打量她,带着探究的视线,好像她是一个研究品。
她看着每个人的嘴唇张阖,但话语却很模糊,有延迟,且是扭曲的,勉强地分辨,好似有人在说:“这个病从来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