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看吧,在最后一分钟里,她究竟能不能回得来。
不再轻身,她甚至随着一线行迹刻意蹭出密密草叶声,果然两面同时受引,向她钳形射来两排长枪,这次她看清楚了,那玩意单人能操纵一杆,用微弹的绳子牵系,就像最古老的投石器,可收可放,她记得曾见过博物馆里的说明,这玩意古时甚至能用来猎鹿。
两排四根,她起码被四个人包围了。
很好,只要是活人,就好办多了。
顾弦望心念电闪,打算疾奔百米再回头绕行过去逐个击破,刚提起速度不过二三十米,前头雾障中猝不及防地现出大片荧光,那荧光有绿有紫,婆娑一片,如梦似幻又诡异非凡。
这当口,周遭倏然静默下来,好似对方也开始重新打量眼前的猎物。
她刚躲过暗枪,当下不敢拖延,而且既然对方对此忌惮,她不若趁势而为,如此想着,便用刀面小心地撩开成团水汽——
长这么大,她好像还从未见过成片的萤火虫,听闻这些小家伙对生态要求极高,如今早不多见,幼时她曾听师父说过’腐草化萤‘的故事,传说若是有幸在秋夜偶遇流萤相照,那便是故人相思所托于冥冥,特意飞来与你相见,可惜她等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要命的阴涡里寻着。
无奈笑笑,她从裤兜里摸出压缩尼龙袋,轻轻抖开,她身子伏得很低,几乎要与草丛平行,脚步轻下来,呼吸也轻下来,一步、一步走近荧雾的之后……
第92章 时转
愈是靠近荧光, 周遭的水汽愈是浓郁,浑如濛濛细雨,上下飞飘, 顾弦望眯着眼, 招子功在这里几乎失用,但也好在有了这层浓厚如云的雾水遮蔽, 先前那帮围攻她的人现下也没了动静。
她小心翼翼地盯着足下的草道,只怕临门一脚再遇陷阱,慎行出数十步,地势忽然向下低凹,她踏得虽稳,但是牛筋底防滑性实在太差, 左脚跟不小心擦过一颗巴掌大的石块, 脚底猛地打滑, 倒是没摔着,只是一下重量压得太深,生是把那石块给撬了出来, 咕噜噜顺着浅坡往前滚了一段路, 直没入白茫中。
顾弦望下意识侧目检视,不见异样, 正舒口气,未防眼前光亮突然一齐灭去, 似是有谁抬手掀关了灯闸, 一切重归黑暗, 她皮肤外原本落上的水汽也好像倏然变得黏腻起来, 发沉、发紧,那种压迫感令她不由倒吸口凉气。
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缓缓吐出这口气, 定神又向前迈出几步,便是这几步的差别,哗的一下面前如纱帐过眼,水汽纷纷落在身后,行出雾障的瞬间,放眼这起伏的谷地中连片的荧光同时又亮了起来。
黑雾如墙,映衬着内里的光,这瞬间好似是打碎了天边虹彩,琉璃化粉,荧荧润透着满山清辉,顾弦望一时怔愣,直勾勾地盯着这些模样既似麦穗又似薰衣草一样的发光植物。
奇怪——难道荧烛火说的并不是萤火虫,而是与萤火虫一样可以发光的东西?
可话又说回来,难道是她孤陋寡闻么?好似从没听说过哪里存在着会发光的植株种类。
她试探着靠近,这谷地中凡生着发光植物的地方都没有雾气侵入,视界难得清明,总算不必再紧绷着神经,此时重新观察这些植株,看起来茎秆要比寻常花草更短,而且见花不见叶,现在应该恰是花期,鼓囊囊的花苞要么已经开口,要么姿态尽放,细看之下便能发现,真正在发光的其实它们表皮上的一层有点像露水样的透明囊膜,或许它之所以会发光,是为了吸引其他昆虫前来为其授粉。
顾弦望的心沉定下来,倏地想到她以前看到过的海报,那时候一部叫《阿凡达》的电影刚刚上映,宣传的阵势拉得很足,走到哪儿都能看见剧照,其中有一张剧照里便有这样的荧光植株,在异星的山谷中丛丛盛放。
很浪漫,那时她想。
闲暇时她也几次起了心去看,每每临到出门又改换心意,一次拖一次,直拖到电影下映。
她总是很擅长劝说自己,但没空从来不是真正的理由,她只是怯懦,人群如猛火,轻而易举便会燎烧去她周身的茧衣,迫她露出胸腔里的空洞,于是世间一切丰美,倏忽便化成道道寒风,从她心口的洞里穿梭往来。
她习惯不了那种…熬糖般的蚀痛感。
顾弦望手中的尼龙袋敞着口,忽然被一阵微风吹抬,思绪回转时她盯着口袋有些发愣,手掌下意识轻抚向胸口——什么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