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米的昆虫,龙黎确也不曾见过,她在雾里曾见的细高人影,不知与此物是否同源,但眼下最重要的并非虚实之辨,毫无疑问的是,在此地,死亡必定是真实的。
叶蝉反应过来,瞧着龙黎后怕道:“顾姐姐还没回来……”
龙黎面色仍淡,只是眉心隐见微痕,在冲锋衣立直的领子里藏着她那两条鼓如锋刃的脖筋,她将左手余绳随手抛在地上,双脚山一般定着,冷静地说:“会回来的,再等一等。”
十一秒,她想。
再等十一秒。
…
就在顾弦望打算上树之际,她右前方约莫五六米外突然传出一声孩子的惊呼声,就好像谁家小孩儿颠颠跑山的时候不注意给小土堆绊倒了,噗通一下子,接着就哇哇哭起来。
又是孩子。
她不由伸出舌尖轻舔上唇,将狗头刀掂在手里,上身微微沉下来,踮掌如猫儿——要过去看看么?她沉在雾气最浓处,双眼亮如夜枭,灼灼盯着声来的方向,她有七成把握,这是个陷阱。
但是,万一呢?
顾弦望向上一瞥,寻定了最近最矮的一条枝梢,纵跃三米,那条应该可以承受她的体重。
“只要有任何差池,”她想着,左掌摁在腰绳上,“就借枝梢荡出去。”
她弯腰瞬步,斜进临向的那棵树后,露出小半张脸,突然喊了声:“小孩,你是从哪里来的?”
她话音落地,雾中哭声戛止,正当寒毛竖立之际,那娃子又抽抽嗒嗒地哼唧起来,好像是刚才哭大劲儿了,给一口鼻涕呛住了,接着那娃子瓮声瓮气地答:“额…额家住在羊拐沟,呜呜呜,羊拐沟小梨花村儿,在、在村尾巴上……”
“姐,你在哪里?额什么都看不见,呜呜呜……”
羊拐沟?顾弦望心一震,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个地方,而且还住着人,这孩子说得这般详细,却也不大像是编纂的。
她接着问:“那你是从哪里跑进来的?”
那娃子又抽两下鼻子:“东边啊。额、额追着花花进来尼。”
倒是都正常,顾弦望略一思忖,向树外踏出步,“你先坐在那里别动,我过来找你。”
时间不等人,看来这次初探只能以无果作罢,等把这孩子送出去,她再折返下一趟,总之,能救一个算一个——
思潮乍断,一道闷响倏然破风,顾弦望身先眼动,人已就地打翻,侧过近旁,当下只觉得肩头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紧接着火辣的痛感才蔓延开来,不待看,身后又是疾响,只见方才被洞穿的雾迹里隐有长鞭一抖,接着一根标枪样的物什就从射来的轨迹上再度拔了回去。
那不知是竹是木的长枪两头都嵌着铁刃,当间儿约有指头粗细,顾弦望回身那瞬间就想明白了龙黎究竟是怎么受的伤,牙关恨得一痒,膝踝紧绷着猛地弹起,当空旋出一腿,靴底抵着铁刃的尖儿,只听着唰的声劲响,长枪方向微改,速度更快,电一样没入彼端。
恨归恨,她眼下不敢鲁莽,迅速又钻回树身后隐蔽起来,在这雾蜃之中,她看不清的敌人,大概率也看不清她,不知对方究竟藏了多少人,竟还携个孩子当饵,难道又是些同夜郎山民一般的家伙,专门潜藏在这雾蜃中谋人性命?
她已经暴露了,如果再来一遍,风险只会更大。
赌一把吧。
眸光乍锐,狗头刀正待割风,突然她手臂上嗒的一声,像是滴上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余光微抬,只见是正正上方那树尖上弯下来一枝…一枝…
几秒怔愣中,她实在是无法形容,那东西简直像是枯瘦版的络新妇,细长的身子上长着四条肢节,在浓雾中浑像是撑开的伞骨,但在它那脊骨的尽头,又明显地坠连着一颗人头似的球体,要是她没看错,粘液就是从那’球体‘里垂直滴下来的。
“艹。”她唇瓣里逸出一声惊骂,拔足就往侧面狂奔。
这是个人?这能是个人吗?!
甭管是什么,铁定是不能把它再引回柴屋,但是现在该怎么办?再拖下去,她未必还有把握能顺着绳向寻回去,而且她之所以认为能在附近找到萤火虫,就是因为柴屋主人能出入阴涡,她想这附近一定会有破雾蜃的关键之物,一旦周遭被这些东西给盘踞包围,哪怕它们隐蔽在林中并不追袭,那时间她也拖延不起。
想来想去,到底是个你死我亡的局。
顾弦望呲起抹狰狞的冷笑,回手割断绷直到极限的绳头,倏地跳起将绳子挂上枝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