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动作,个个瞠目结舌,萨拉都看愣了,结巴道:“龙、龙,你受啥刺激了啊?不是,你怎么想的啊?杀敌一百自损五千?这也不是你风格啊!”
顾弦望怔了怔,莫名心头火气,压着声量怪道:“你就这么嫌命长么?”
洒落饮罢,龙黎将陶壶放归原处,一拭唇角,瞧她:“你呢?方才在想些什么?”
顾弦望被她戳中心事,嘴硬道:“我只是在猜想设置机栝那人的心思罢了。”
说着,又没忍住偷眼去觑她的脸色。
叶蝉惊慌道:“龙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肚子疼吗?头晕不晕?”
龙黎摇摇头,让她将酒盏也放归原地,随即拔出萨拉的匕首,在掌根处轻轻一划,握拳于酒盏之上,新鲜的血液滴滴答答,落满一杯。
陶盏甫一倾满,底托随即下沉,龙黎将手向地一甩,溅落一弧余血,看着那圆盘重又归位,而后兀自转动起来,顺着原先卡死的方向继续转完一百八十度,回归原点。
她转过身,看向蛟首,沉声道:“饮酒半壶,还君一盏,请开门罢。”
潜蛟的眼皮微微眯起,鼻翼轻翕,长须凌空摆动着,既似在观察,又似在感知。
半晌,它突然倒跃入水,黑潮随之轰然涌动,转瞬间青鳞再现,顾弦望见着那潜蛟长尾处竟缠着一条极粗的铁锁链,锁链之上黑锈隆结,一寸寸被拖出了水面。
他们清晰地感觉到了脚下的震动,好似有无数铰链上下拉动那般,轰轰巨鸣之后,那石门终于向上抬起,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劲风猛然由此灌入,呼的一下,两侧环形的幽烛,同时燃烧起来。
萨拉此刻已经不再是诧异了,而是狐疑:“龙,你是怎么解开进门的机关线索的?”
闻言,龙黎微侧过头,眼中是一闪而逝的妖冶,那神色顾弦望从未见过。
她反问:“你觉得呢?”
萨拉神情复杂,一瞬从惊惶到愕然,再掩上矫饰的坦荡,她扯了扯嘴角:“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
崖边的潜蛟摆了摆头,喷出一道鼻息,似是意在催赶。
“运气使然罢。”龙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既然此门已开,就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这段对话极似先前在吊头林里遇髓蜂时给她的感觉,双方之间都隐藏着某些不可言说,不能捅破的壁障,顾弦望不知道龙黎与这个组织之间彼此究竟存有多大的信任,她有许多疑惑,但此刻只能按下不表。
她本想把金乌放在门外,谁知这胖鸟一双细爪子扒人扒得死紧,无奈,只得带着它跨进门界,众人一入石门,那金乌抻出脑袋向身后摆了摆翅膀,顾弦望刚心说这小东西倒是挺有灵性,眼神里一抹慈爱还未成型,就听着身后又是轰的一声。
石门,落下了。
环形烛台的焰火左右晃动,倏地似是烧尽了某种油料,少了外界的空气搅动之后,由朱殷色一转变做了深碧色。
在一片如鬼火般的幽绿环绕中,这座隐秘千年的巫族祭坛才终于揭开了面纱一角,而眼前这荡魂摄魄的景象,已足以令顾弦望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棵恍若通天的硕大石树,似是掏山雕琢而成,自下往上望去,其枝冠之巨阔,犹如成片长入石壁之中的珊瑚丛,树干无限向天顶拔长,起码有百余米高,这座山的山峰岩壳所在,便是这棵神树的顶端。
众人刚向前踏出几步,那些不知存放在此多久的烛蜡同时燃尽,缕缕白烟渺然过后,山洞内复归一片幽暗。
自石树末端有无数凸起如根系般的晶石,一直连通整片洞底,越是靠近石壁边缘的晶石面越是平整,其间蕴杂着数种色彩,像极了水晶,在迫人的幽暗中透散着一层浅淡荧光,那光只能隐约照到人的小腿,于是他们几个站在一块,看起来就像是刚被召唤出来的半截儿幽魂。
这一切看起来是如此梦幻,顾弦望不自觉地将金乌抱紧了些,借着它毛下的暖意找回些许存在的真实感,她凝目望向周遭巍然的山壁,岩体崎岖如鳄皮,在那深色的鳄皮上,似是曾有一位巨人以石为板,在此盘坐刻绘。
顾弦望看见,在神树的两端,各刻有一副人像,只是那人物刻得实在是顶天立地,她在树下看不分明,依稀可辨的是那人腰间的佩剑,还有颈边盘踞的长蛇。
人像之间,又有诸多鸟兽相随,越是靠近人像足下,所刻绘的场景便越详尽。
顾弦望极尽周密地逐一瞧去,愈看愈觉得胸口似有一团火在烧,她原以为这是受祭坛震撼所带来的某种情绪所致,但那灼热的温度很快蔓延全身,似有一腔热血从腹腔中上顶,疾冲过她的喉管,她皱眉下咽,咬牙忍着那股汹涌,却没想只咽了一口,更大的反应随即交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