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浊酒,两三小菜,毛恒又摘了几个甜瓜给陈真“自己种的,还算甘甜。”说罢自己就拿了一个先吃了起来。陈真见他仿佛好久没见故人的热情,不由疑惑:“你没有和谢秋煌孟豪他们联系过吗?”
“不了,天下安定,得知他们过得很好,天军的那些旧部都得到妥善的安排,我就满足了。何必要在联系他们徒增麻烦呢。”毛恒虽然没做过皇帝,但是自认对上位者的心思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固然纪若兰心胸大度,但他这个前天军统帅的身份还是太敏、感了,能让他继续活着就已经是很好,要是他在试图联系旧部就太不知死活了。
两人一直聊到傍晚,主要是毛恒一直向纪若兰询问一些纪朝新颁发的政令法规,他虽然身处乡野,但是对于民生大事还是很关心的。尤其是纪若兰开科举杀世家一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她做的比我好啊。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武力的蛮横可以解决很多事,但是还有很多事是武力也无能为力的。”
毛恒年轻的时候,崇尚武力,崇尚强者,但他并非一味是强权的崇拜者,而是带有怜悯弱者的理想主义在。可是等他经历的越多,他就越对一些事情感到无能为力。
纪若兰确实像当初向他许诺的那样杀光了天下的世家门阀,而且还把他们生存的土壤都给破坏,可以说是从根上消灭了他们。
可是皇帝本身就是最大的世家,而且新出现的科举确实消灭了世家,可是那些通过科举做官的人又会新的士大夫官绅阶层,不过是换了种说法而已。那些公卿将相,高官显贵,只要他们存在,天下的百姓就依然会受他们的剥削。
有人什么都不干就可以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有人辛辛苦苦耕种却终日贫困种地,何其不公啊。可是只要天下还需要人治理,还需要有当权者存在,这种现象就改变不了。
“我听说前些时候兖州圈地案闹得很大,嘉和帝下令杀了很多人…”毛恒狠狠的灌了一大口浊酒“这才过去多少年啊”大纪建国也不过几十年。
“你要相信事情是在往好的方面发展的,至少现在,官位不在是世袭的了,不是吗?通过科举,哪怕是农家子弟也可以为官做宰。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都被世家垄断。”陈真劝他。有着超前记忆的她当然知道,未来会有全新的社会形态改变这一切。社会总是在发展着的。
“说不定将来有一天,皇帝也会消失呢。”
可是未来人们消灭了封建帝制,却依然面临着被资本剥削的局面。
“皇帝怎么会消失呢?这天下总是需要人统治的。”毛恒有些不敢置信,即使他做过想要杀光天下世家门阀的事情,却依然不敢去想没有皇帝会怎么样。
他从小经历的,所有书籍中告诉他的,皇帝可以换,可以杀,可以改朝换代,但是总是需要一个皇帝来治理天下的。没有皇帝的天下是什么样子,他想象不到。
“皇帝不是消失,而是天下不需要皇帝了。科举制的出现你一开始不也是没有想到不是吗。想要当官,就要通过科举展现自己的能力,而不再是单单的靠家世血脉就可以了。而且这官位也不在属于那一个人,那一个家族世袭罔替。上古时期,天子按照宗法分封大大小小的诸侯公卿,世袭罔替,庶民永远是庶民,现在呢?”
“我们既然结束了官位的世袭,那么早晚有一天,我们也能终结权利的世袭。既然官员都是凭借能力,轮流换人来做的,那么皇帝为什么可以世袭呢。终有一天,天下,不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天下人的天下?”
陈真的话让毛恒已经开始苍老浑浊的眼眸里重新泛起亮光,他被陈真话语里描述的这个前景所所感染,感觉有一股热血自心头涌起,涌上四肢百骸“那么是不是到那一天,就不会在有压迫,不会再有剥削,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人人都能依靠劳动所得,过上好日子。真正实行公平公正呢?”
“不是”陈真残忍的打破了他的幻想:“想要实现你所说的那种公平公正,消灭剥削,我们不仅要终结权利的世袭,还要终结财产的世袭。”
“同样是人,有的人出生就什么都有了,有的人努力一生却只得温饱。有的人出生就是公卿子弟,有的人出生家徒四壁。这两种人,前者哪怕天天玩乐斗鸡走狗都可以靠父辈的余荫潇洒一生,后者只要稍不努力就有饿死的风险。”
毛恒沉默了。
哪怕他并不注重后代传承这种事情,可是他也知道,在世人的想法中,自己的财产留给儿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