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敲了敲门,换下空碗,道:“冬至安好,今日吃元宵。”
不料那人走了过来,从门缝中伸出一双惨白的手,那手纤长,骨节有些大,如果是拿剑,或者拿他们枫花谷的武器骨扇,一定十分好看的。
竹已深听见男人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连忙上前道:“你要是喜欢,我每天都过来给你带好吃的好吗?”
男人顿了下,吃汤圆的汤勺叩在碗边,久久不能平复心情。最后他开口正儿八经的说了第一句话:“小孩儿,你是谁家的孩子?”
竹已深道:“我叫竹已深,原本名字叫谢驹,阿爹说姓谢的都是混账玩意儿,让我改了姓。所以,他们现在都叫我已深或者阿然。”说罢,他背靠在门框上问他,“你呢?你是谁?为何被关在谢府后宅?”
谢天地听完他一席话,那元宵再也咽不下去,原本他的心已经成了荒漠戈壁,可现在又如同春风吹又生,竹已深带来了甘霖,在他心中降下一场阔别多年的瓢泼大雨。
他放下手中的碗,走到门口,声音嘶哑粗粝带着哽咽,道:“阿然,我是你小叔,我叫,叫谢天地。”
他有五年了,整整五年没说过自己的名字,也没听见过自己的声音。
谁的声音,竟然如此难听。
竹已深的脸色徒然一变,就好像那元宵卡的不是他谢天地,而是自己。
他阿爹说的没错,姓谢的都是混账东西,除了谢天地以外。竹已深从那时才知道,外头的那个自称是他小叔的谢鸾台,枫花谷谷主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将他亲生哥哥关在宅子里,一关就是五年。
谢天地是因为竹已深才活了下来,他是沙漠之中的一片绿洲,是他想重新开始振作起来的勇气。
谢鸾台听闻最近后宅同往日不一样了,那人活了,有了烟火气。他心中顿时起了怒气,立即赶往哪里。
到底是何人,敢跟他说话,而他居然,愿意搭话!
他站在房顶上看了很久,久到竹已深讲完一个笑话,里面传来几声低沉的嗤笑。他看着竹已深,有了将他杀死的念头。
谢鸾台是晚上来的,五年了,这是双生子久别重逢的第一次见面。而那人一上来就锁住了谢天地的脖颈,并且揍了他一顿。他边笑边问他:“那笑话好笑吗?啊?是不是他逗得你很开心啊?”
谢天地被按在地上,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口中全是粘稠的血液,呼吸重重的地往外吐。
“谢鸾台!“他嘶吼一声,“他还只是个孩子,你要做什么!有什么你冲我来!对一个孩子下手,你他妈的就是个人渣!”
听见他骂自己,谢鸾台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加大声,他一脚踩在谢天地的背上,那青灰色的地板淌着一滩血,是他用星云镖的尖刃从他的肩胛骨划到背上的蝴蝶骨渗出来的。
谢天地忍着疼痛,苍白的嘴唇被他咬破了一角,他听见谢鸾台语气暴厉,瞬间扯起他的头发,冰凉的指尖抓紧他的头皮,又重重地撞在地面上。谢鸾台边撞边嘲笑道:“你不是爱笑吗?来啊,笑给我听啊!别人跟你说句话,你就像条狗一样去舔,我呢?我与你说话就这般态度?”
说着,他看着谢天地额角的血渍,手上抓得更紧了,“哥哥,你说啊,你从小就是这样,什么天地一谢,鬼神嚎哭?他们夸赞你呢!可我,我活在你的的光辉下一点好处没讨到,还落得个万人嫌!娘不亲爹不爱,连那个废物堂弟都比我得宠。谢弦读本书就是有才华了?弹个琴就是高雅了?你们一个个在外面风光无限,唯独只剩我,我啊,我连奢求爹娘疼爱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谢旭光那个老东西了!他将毕生所学都交给你,喜爱你,疼爱你,巴不得马上将谷主之位传给你!而我呢?我呢!我就该活在你们的光辉灿烂之下吗!”
谢鸾台提起他的头,又是重重地一击,他双目布满血丝,狰狞的面目出现了一丝痛苦,他含着眼泪俯身将谢天地的头扭了过来,低头盯着他。
这张与他相似的脸,又不大相似,外头的人总说,谢天地英俊潇洒,是许多女儿家的心怡首选。他还未及冠就有媒婆来说亲,还全都是鹤炎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他每日看着笑盈盈的媒婆进出自家门槛,十三岁的谢鸾台发誓总有一天,自己也要如此风光。
“你放着那些大户人家小姐的姻亲贴子,跟一个外来的女子谈情说爱?你到现在心里还忘不了她是吗!”谢鸾台捏住他的脸颊,狠狠掐着,问道。“窦婵就那么好?让你惦念至今?”
谢天地一听这两个字,原本毫无反抗的他突然挣扎起来,口中唾液与血液交融,他一开口,胸腔一阵剧痛,活活喷了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