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姥姥说,姥爷是个看着古板严肃却浪漫到了骨子里的人。
一个物理学教授,却亲手写下了数百封情书,追着写得一手好文章的姥姥,耍无赖一般要她点评、示范。
两人在那段极其动荡的时间都曾遭受蒙难,是姥爷将自己所有积蓄想尽办法补贴给姥姥,将省下的口粮、布料寄给姥姥,攒一年的粮票与余钱给姥姥买一罐麦乳精……
姥姥与姥爷共历风雨,仿佛所有的分离与苦难都只是她们在一起这条路上再微不足道的坎坷。
只为迎来最后的相守与共。
直到现在,这份铭心刻骨的爱意仍在滋润着姥姥,失去爱人是苦,但姥姥说丈夫曾经教会她最值得骄傲的便是对生命的积极与乐观。
程栀极为享受这样的时刻,吃完一碗饭,她犹豫了一下,看着菜盘里还有剩下,端起碗给自己又盛了一碗饭。
裴弋有些讶异,凑在她耳边说:“程栀,不用这么给我面子。”
程栀摇了摇头,左手借着桌面的遮掩垂下,悄悄碰了碰裴弋的手臂,眼眸弯润,小声说:“好吃的,很好吃,超级好吃!”
她偷偷去觑姥姥,似乎没有在注意她。
便用了气声在裴弋耳畔赞美:“姥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姥爷烧的菜天下无敌了。”
“我觉得你烧得最好吃。”
话音落地,她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些什么,有点不对。
再抬头,对上裴弋莫名沉寂的眉眼,锐利净消,顿了几秒,他的声音带了明显的愉悦:“谢谢太太夸奖。”
“不,不客气……?”程栀压了压鼓噪的心跳,回道。
第十九章
用完午饭, 两人留姥姥在别墅住几天。
但姥姥不同意,心心念念着院子里,丈夫生前种下的枇杷树、花花草草以及其他的蔬菜, 每天都需要浇水、照顾。
“舍不得我就多回来看看我。”姥姥笑眯眯的,拉过程栀,“栀栀, 等腿好了, 到姥姥这里, 正好樱桃熟了。”
“很有意思的, 我以前都是看着老头子种, 现在他走了, 我才发现原来我都看会了, 种得比他还好,可甜。”
程栀哭笑不得, 觉得心里暖暖的, 连应了几声好。
姥姥便又看向裴弋,皱了皱眉, “臭小子不会疼媳妇,老头子看到都要被你气得爬出来。”
裴弋原本懒懒地站着, 明明脊背挺直偏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味道。
此时听到姥姥的问责,便掀起眼帘, 淡淡地瞥了程栀一眼, 不慌不慢:“那姥爷不在, 可得您多多操心, 教教我这个不成器的外孙。”
程栀在一旁听着, 明明不关她的的事,好吧, 可能她才是始作俑者。
她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只对着姥姥笑得乖甜。
于是,便看见姥姥拉了裴弋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眼看着姿势还真有几分说教不满。
她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于是等两人回来时,飞快瞟了眼裴弋并无什么表情变化的面色,讷讷道:“姥姥,裴弋他挺好的。”
一时之间,空气静寂。
程栀抬起眼,看见姥姥满眼的无奈,以及裴弋控制不住一般轻泻而出的笑意。
送走姥姥后,裴弋没有推着程栀回别墅,而是顺着清幽的小道慢慢逛着,打算绕去超市看着采购一些什么缺的生活所需。
四月初的杭城,艳阳天也并不晒人,更别提别墅群这一片小道上成林栽着的树木,行走之间吹来徐徐凉风。
程栀看着路旁仍开得清雅宜人的白玉兰,不由想起在医院时被裴弋做贼一般摘下别在她的衣襟上的那朵,可惜回到病房后就枯萎了。
“姥姥和姥爷的感情真好。”她有些感慨,心里痒痒的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裴弋轻轻“嗯”了一声,声线清冽:“你多陪陪姥姥,哪怕待上一个月,能够听她与你说上一个月不重复的和姥爷的爱情故事。”
程栀失笑出声,却没有反驳,因为她相信这还真是姥姥能做到的。
“姥爷以前真的,那么好吗?”在姥姥的眼里,似乎丈夫是个完美之人。
裴弋轻嗤了一声,却是带着笑意:“你都说了姥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姥爷脾气坏得很,又凶又严厉。”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对着姥姥,是没红过脸。”
程栀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
“姥爷从小对我很严格,”裴弋控诉着,语气却不见几分生气,平和而缓慢。
“姥姥说,他以前对着我妈恨不得宠到天上去,想把女儿养在身边一辈子。”
“然后呢?”程栀轻声问着。
她是知道裴弋似乎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但尽管嫁给裴弋三年,姥姥连同裴弋本人,对着姥爷时时挂在嘴边想念,却几乎绝口不提他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