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低头摩挲着萧管。
自那人出现以后,他再未碰过碧玉箫。
陪伴了她近三年的箫声自此断绝,她偶尔会否想起呢?
他倒是时常会想起那一夜。
外面漫天风雨,他们藏身于岩穴中,她身边只有他,他是她唯一可依靠的,即便她喊着别人的名字。
可惜他们不能永远留在那一夜。
可惜……
这半年他一直在反思。
人不该对一样事物产生过多好奇,不该盯着一个人看得太久,即便抱有别的目的。否则等有一日幡然醒来,悔之晚矣。
嗤笑一声,箫管搁到石台上,自斟自饮起来。
身后有脚步声接近,跟着一道略显老迈的声音响起:“萧音变了许多。”
心与声是相通的,箫声可以透射出一个人所走过的路、所历经的事。
浪迹天涯的游子和未历红尘的少年吹奏出的乐曲定然不一样,接触到人世间各种情感之后再与不知爱恨时相比,乐声必然也不相同。
眼前人亦不能免俗。
他的箫声终是变了,变得低沉幽静、苍凉悠远……
虽比以往更能触动人心,但他不需要这种能力。
这会毁了他。
“时机眼看已到,该下决心了。及早动手为好。”
神欢饮尽觥中酒,重重搁下酒盏。
单肘支在石台上,右手揉搓着面额,怆然一笑,“是啊,该下决心了。”
第653章 大凶之兆
归程路上菖蒲一度为容奇州的事担心,怕女君的先斩后奏惹国君不快。
事实证明当真是她想多了。
诚如女君所言,梁集于国君而言就是一条摇尾献媚之犬,多一只不多,少一只也不少。
活着,国君可能还会维护上两句,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
可他已经死了,死了便就死了,难道还指望国君看上一眼?他才没有这份心肠。
更何况梁集犯下的是里通外敌之罪,国君将他挫骨扬灰都嫌不解恨。
尘埃落定,剩下的就是新州牧人选,不过眼下谁还顾得上?
“大王急召女君回来,果然不单是因着庸犀之事……”
姜佛桑离开的这两个月王城发生了太多事,与之相比,私通一事实在是不值一提。
平日里史殷奇狗逗烦了马遛厌了兽园待够了也常有荒唐之举,然而这回的荒唐可非同一般。
说起来大抵还是前番那桩传闻埋下的祸殃。
迁都未成、昆柱王受责,其余再不见别的动作,就像无柴之火堆,热劲儿过去便渐归冷却。
到了五月,风波看似平息了,史殷奇却收到一封密报。
自他即位以来没少被揣测得位不正,而今又多了“出身不明”的疑云加身,朝野中近来多了许多认为王位当归还给武王子嗣的言论。
而恰恰巧,奉常夜观天相,先是发现荧惑守心,后又发现帝星移位……皆是大凶之兆。
史殷奇内心最敏感的神经被触动,恐惧、愤怒的情绪时刻伴随着他,惶惶不可终日。
偏姜佛桑不在,无人可商议,于是愈添疑心,大臣跟他说什么他都怀疑别人是在提醒他退位让贤践行前诺。
诺言也好、盟誓也罢,那是父亲和伯父之间的事,与他又有何干?
人死如灯灭,说过的话还想千年万年作数?做梦!
王位既到了他手里,谁也别想夺去!
此时倒想起洛下簌给他生的那个儿子了。
小王子夭折时他虽也掉过两滴眼泪,却也没有伤痛太久——他还年轻,何需着急呢?孩子总会再有的。
可当王座四周皆是垂涎者时,又觉出一个继承者的必要来。
好在,后宫中另有人怀了身孕,再过几个月就将临盆……
属于他的王位自会传给自己的后代,旁人想都不要想。
这个旁人自然便就是他那两个好堂弟了。
史殷奇怀疑归还王位的那些言论就是他二人放出,早看他们不顺眼,经此更是深恶痛恨,巴不得将他们全部处死、永绝后患!
越想越怒,这怒火总需寻个出口。
某夜,史殷奇突然带着几个殿前校尉还有一干卫士出了宫城,包围了武王二子的住所。
内卫翻墙的翻墙、破门的破门,搜罗财物、殴打仆役……两个堂弟魄散魂飞,一个吓得躲进衣柜,另一个直接跪地求饶。
史殷奇也不下马,就堵在门口,听着王府内鸡飞狗跳鬼哭狼嚎之声哈哈大笑。
意料之中的,这事引得朝堂震动。
然而朝臣愈是谏阻,史殷奇就愈是变本加厉。
本只是临时起意,这下干脆变成了例行之事,每晚必去,时候不定。
武王二子就如那惊弓之鸟,日夜活在极度得恐慌之中,神智渐有些失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