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这星月菩提蕴涵着对他与姜女的祝福之意,沉默片刻,冷嗤一声:“谁稀罕他祝福。”
停了停,再次确认:“当真走了?回崇州了?去救他阿母了?”
姜佛桑颔首。
扈长蘅选择重回崇州,为他受难的母亲,为他惨死的父兄,亦或是为扈长蔺残酷镇压暴力统治下的崇州生民。
姜佛桑不知他究竟为谁,也不知他会否还俗又能否成功——毕竟他身边只有南全和汶叟。
但这是他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脚下的路总是要自己走的。
她所能做的不过是安排人手护送他一程……
“这是临别赠礼,坦荡真诚。我觉得隐瞒不妥,至少该告知你一声。”
犹豫着犹豫着,眼看就要离开东宁,是以今天来船坞时干脆带上了。
“现在我说完了,珠串去留由你决定。”姜佛桑松了手。
高举的手臂僵滞在半空,过了会儿,垂落下来。
看着掌心明润悦目的菩提珠串,萧元度重重一哼,“他坦荡,难道我就小气?”
把大的那只仍戴回左腕,小的那只亲手给姜女戴上。
“既是祝福,权且收着。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倒也应景。他要是没走,说不得还要请他饮樽喜——”
嘴里说着,突然沉默下来。
“或许,”抬手耙了下头发,再开口,嘲讽与敌意淡了,语气些微复杂,“此前算我对不住他。”
萧元度有时也会想,这全新的一世,若果他没有抢亲,姜女与扈长蘅作成了夫妻,发生在他身上的转变与转机大抵也会发生在扈长蘅身上。
因为无论何种境地,萧家也好、扈家也罢,姜女总会想办法让形势变好,扈长蔺的阴谋没准儿也会被早早识破。
那样的话扈长蘅非但不会死,更不会出家,他与姜女……
萧元度不愿往深了想。
除了忌妒,还有后怕与庆幸。
尤其在来了南州,在得知辜郎中就是《健康全书》上的辜百药以后。
泼天狂喜的同时脊骨发冷,他差一点就与她错过……
时至今日再问他后不后悔当日所为,他不悔也悔。
不悔是因为那人是姜女。
悔在错误的形式没能与姜女有个好的开始。
至于被带累的无辜,“以后若有机会,还他便是。”
还是那句,什么都可以还,姜女不行。
这辈子不行,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行。
萧元度从盼着扈长蘅守心如一再不入红尘到盼着他还俗,态度上之所以有如此大的转变,除了想他离开南州,再就是,他这般在佛寺修行下去,万一真修得了与姜女的来世或者不知哪一世……
“你还未答应我,下辈子还在一起罢?”
姜佛桑没想到他还能绕回到这个问题上头。
为何就如此笃定还有下辈子呢?
相比起他的笃定,她心里则较为悲观,“茫茫人海,哪里就那么巧还能碰到。”
萧元度紧抓住她的手:“我能找到你一次,就能找到你第二次、第三次……”
姜佛桑却想,他们未必会有下一世了,就像消失的先生那样。
说不定就连这一世也是……
眼睫低垂,片刻后抬眸一笑,颔首:“好,我等着你。”
两人于月色下相拥。
姜佛桑靠在他肩头,看着起起伏伏的海面,“我想起你那个梦。”
萧元度一怔,面上随即浮现出懊恼之色:“只是梦……”
姜佛桑摇了摇头。
在那个梦里,他儿孙满堂。
这一世如不是遇见自己,已近而立的他也该早为人父了。
又想起海边他戏耍群童的一幕,以及喜宴上渔婆问的那句。
“我……恐怕无法给你一个孩子。”至少眼下不能。
原来说得是这个。
萧元度松了口气,抱紧怀里人,脸贴着她的鬓发蹭了蹭,“你已经把最好的给了我。”
那个梦虽然真实,毕竟只是个梦。
上一世他到死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或许命中注定子息缘浅。
无所谓,他只要姜女。
再者眼下也不是好时机,他的孩子可以姓姜、可以姓邬,独独不能姓史。
此外萧元度心里也有个疙瘩。
钟媄当初生萧续萧慻时遇险,小六也跟着丢了半条命似的,直到一双儿女会跑会跳,提起仍旧魂不附体。
还有拼死生下萧纮后撒手而去的长嫂卞氏……
萧元度早些时候的确想过跟姜女要个孩子,一个他们俩的骨肉。
那是情至浓时自然而然的想法,或者也藏了些别的心思。
现在他反而不那么想了。
大抵是心定了,再无需旁得东西来证实去维系。
且凡事总有万一,他不敢想象那个万一发生在姜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