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百药只管治病救人,懒理旁人的恩怨情仇。
然,纵使报复也该有底线。否则,行禽兽之行,又与禽兽何异。
再者,她若真想为民除恶,未必没有他法,何必非要火绒膏?必然是有所图谋的。
辜百药当然不会成全她。
他烧了那张秘方,他还应该遵师命把姜佛桑除去。
秘方毕竟出现在她手中,她清楚地知道火绒膏的用途,还想借此为恶……不算无辜。
医者想救人容易,想害人也容易。
但他做不到就这样轻飘飘取走一个人的性命。
师命又不能违……
于是退而求其次,在给她调制的药膏里做了手脚。
没有火绒膏、恢复不了容貌,再想祸国殃民也难罢……
知道真相以后的姜佛桑愠怒非常:“为何连你也不肯帮我?”
质问罢,又自嘲一笑:“也对,你凭什么帮我?你我本无干系……”
不管是泄愤还是灭口,辜百药以为她会杀了自己。
她没有。
甚至重伤垂危之际仍旧坚持让他医治。
她对他的信任就像她对他的熟稔一样,没来由的。
只在清醒过来看见他的第一眼,虚弱着声气抱怨了一句:“若非你不肯医好我的脸,我又何必铤而走险。”
伤好之后,姜佛桑便撤了守卫。
辜百药却也没有离开。
他知道那张秘方必然留有备份。
他杀不了她,也不能让她为祸。
-
姜佛开口,打破沉寂:“你当真以为除了你,这世上就没有第二个人能研制出火绒膏么?”
这天下不止辜百药一个懂医。
樊家姐弟没有遇见辜百药,不照样弄出了火绒膏。
“你当然可以。缺的那几味药并非关键,我甚至能够猜出别的医家会添补些什么上去。我师父研制火绒膏本为救人,为此耗费十数年之功、经千万遍斟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又岂是随意便能更替的?
“你只知火绒膏会让人沉迷委顿,易于控制。却不知经年累月久服还会让人性情大变,瘾发时症状之可怖也日甚一日,终至躁狂如兽、六亲不认……若再更换其中一味,其效更甚。”
辜百药看向她:“我尝闻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国君若时常狂性大发,为害又会如何?便是你不在意伤及无辜,作为他身边人就当真不担心有被殃及的一日?”
第588章 怎不杀我
辜百药说的这些姜佛桑其实隐约猜到过。
前世她与先生一道困在南柯小苑达十年之久,唯一能接触到的外人便是辜百药。
辜百药又是两耳不闻医庐以外事的人,先生问一句他答一句,先生后来不怎么问了,他便再没提过。
所以对于外间事姜佛桑所知也不多。
直到先生逝世,她走出南柯小苑,这才听到许多传闻。
史殷奇的恶行一直都未断过,但为世子时和那一干纨绔也无甚两样。
成为储君之后才变本加厉起来,屡被其父史弶申斥,一度要废其王储之位,不过到底也没废。
史殷奇成为国君以后,头上再无人压制,彻底露出了他荒淫残暴的一面。
携宠妃登临城楼随意射杀百姓已是极尽荒唐,然而单纯的杀戮并不能满足他魔鬼般的恶念,他还偏用酷虐之刑。
施用的种种刑罚闻所未闻、不忍卒睹,光听着都让人不寒而栗。
莫说庶民,便是朝中大臣,史殷奇也从不手软。
招祸的原因有时仅止是一句话,也可能是一个眼神。但更多时候,没有原因。
那时以为他本性如此。
这一世,得知火绒膏的存在以后,始觉没那么简单。
虽与他本性脱不了干系,想来也离不开火绒膏的作用——长久服用火绒膏导致他性情大变,进一步放大了心中的邪戾之气,令暴行更暴百倍千倍。
狂性大发时神智全无,又无人敢约束,任由他靠滥杀宣泄,于是彻底失控……
难怪民间都说宫城内的每一块砖石都被鲜红的血浸泡过。
“你既有此虑,我给过你机会的,怎不杀了我?”她指的是挡兽那回。
辜百药收回视线,停了一会儿才道:“你记得那秘方,大可绕过我找别人,你也没找。”
关于杀不杀姜佛桑,辜百药心中经过了漫长的挣扎。
姜佛桑最先是以一个病患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又是那般信任他。对自己的病患下杀手,他过不去心里那关。
他怕杀了姜佛桑以后,余生再不敢面对医者这个身份。
于是一直拖延着,同时留意她、观察她。
王府初见辜百药便敏锐察觉到她柔婉多情的外表下藏有另一面,她含笑的眼底深处有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