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史弼强留,也大可选择闭门不出、不问国事,而不是非得接受辅国太尉一职。
这样耗上个几年,说不定就会消除史弼心中的芥蒂,成功身退……
“或许先生不该辅助别人,而该成就自己。”阿丑的话打断了五仁的思绪。
五仁张了张嘴:“你……如何会这般想?”
阿丑如实道:“先生很厉害,我没见过比先生更厉害的人。”
这么厉害的人,既然能把一个流隶推上去,难道就不能把自己推上去?
南州允许辅国太尉是女人,难道就不允许国君是女人?
搁在以前,阿丑也不敢这般想。
但如果是先生的话,似乎没什么不可以。
五仁失笑。
笑着笑着,突然沉默下去。
不禁顺着阿丑的话开始反思,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因为那时的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过客,不了解南州、尚且没有融入南州……
史弼和她,她觉得这是史弼的主场。史家又是当地大族,族人众多,有资源有支撑……
借口,全都是借口。
更深层的原因,分明是她的女子之身。
她潜意识里认为,古代女子地位极低,是被各方禁锢压迫的存在。站出来领导别人,不现实、不合规矩,会有很多的麻烦。
大环境如此,岂是一两个人的努力就能改变的?
她只是想存身而已,她不想给自己找额外的麻烦。
可——
如果真觉得古代的女子就该如何如何才算现实,如果真觉得自己一言一行都该贴合这个时代的规矩,如果真觉得女子就该永远低人一等受人指挥,一开始又何必走出那一步?
她也和那些女人一样,忍着就好,受着就好。
或许能熬到乱世过去,或许有仰仗男人吃饱喝足的那一天,那就好好给他生个儿子报答他的恩情好了。
她一个女人,凭什么不安于室?又凭什么起来造反?
第584章 未了之愿
然她是现代人啊!
她自觉和古代女子不一样。
那些人生而如此,她们可以低下,她怎么能低下?她们可以忍受,她怎么能忍受?
所以她还是反了。
最“大逆不道”的事也做了,偏要找个人顶在自己前头,偏要套在一个男人的壳子里。
自欺欺人、何其可笑……
嘴上批判三纲五常,批判封建社会对女性的压迫束缚和种种不公平待遇。
真到了这种环境里,反而给自己、给那些规矩的“合理性”找尽借口,什么生产力、什么时代局限……
都是狗屁。
以为穿着男装爬上最高的位置,别人就会把她当做男人、将她与那些低下的女人区分开?
不会,永远不会——她就是最好的证明。
何况,这些真是这个时代的规矩吗?
中州如何她不知道,但就起事以来所见,南州的女子攀山入海、领兵作战,勇猛不输男子。
以女子之身挺身而出反抗暴政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占了半壁之多。
有宪夫人这种巾帼在先,她仍旧觉得扮作男子行走于世才方便,为何?
真的没有办法吗?
如果不推举史弼,真得就没有办法成就她自己?
有的,虽然麻烦些、艰难些,也是有的。
不提中州南州的差异,只要有人有办法能带着那万千生民在乱世里蹚出一条活路,只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谁在乎领导者是男是女?
她既做得了辅国太尉,怎么就坐不了那更高的位置?
开局棋错一着,但也不是不能纠正。
中途、乃至她进南柯小筑以前,她有过无数次机会。
只可惜,自认受过高等教育的她,自认比古人开明先进的她,却在不知不觉间裹了脑、束了脚。
尤其此刻,从阿丑嘴里懵懂问出这句话,更让她无地自容。
她竟然……还不如一个古人敢想。
是啊,她是错了。
她错在对女子之身的不认同,错在既想又想。
要么彻底躺平,要么彻底掌权。
她掌权不彻底,躺平不彻底。所以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早知道她就该以本来面目示人,都是要造反的,何如以女子之身轰轰烈烈一场。
便是死了,也是坦坦荡荡。也可给后来者、给更多的女子打个样。
这不也是有意义的么?
可惜……
五仁抬起枯瘦如柴的手看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而后偏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阿丑。
五仁知道阿丑是个聪慧的姑娘,无论什么都领悟极快。
但阿丑能说出这些话来,还是让她深感震惊。
是否自己平日里无意说的那些对她造成的影响?
执政期间五仁不敢太激进,没有弄出太多超越时代的东西,就是怕欲速不达。想着先打好基础,而后一步一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