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爹娘死了,本就欠了一屁股债,朝廷又一再加征税收,且规定任何情况都不许豁免,交不起的便要被流移去边境……
原来是穷罪。
队伍中和她同样罪名的不在少数。
史家兄弟例外。他们非但不穷,还是下罗县旌德村的大宗,族人众多。
之所以成为流隶,是因为殴瞎了县令爱子的一只眼。
年初,县令小儿子游玩时经过旌德村,相中了史家幺妹,要将其带回县城做妾。
史家兄弟肯定不能眼看着,拦阻时双方发生了冲突,失了手……
史家祖上为避战祸举家从中州迁徙而来,经几代人繁衍,虽已是村里大族,也就占个人口多,族中并没有多出息的人才。
县令本是要砍他们脑袋的,家里卖田卖地疏通了一圈这才改判。
要说轻判也实在算不上,且不说边关多凶险,搞不好都撑不到边关。
押解的官兵不把人当人,牲口一样任意鞭打责骂,食不果腹、不得休息,又是酷暑天气,湿热盛行,每日都有人死去,他们也不管。
人数有缺,等快到地方随便抓些乡民补齐便是。要紧是按时抵达,否则他们这些胥吏是要被杀头的。
然而南州的夏季最是多雨,连续的降雨导致队伍无法赶路。官兵恐延误了期限,挥鞭催赶他们冒雨前行,结果碰上了山洪暴发。
死了许多人。
五仁总算幸运了一回,合腰粗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她趴在那树上漂浮了一阵,不但死里逃生,还没怎么伤着。
史弼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走在队伍前头,虽然跑得够快,还是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中了后心。
殿后的官兵倒是没死几个,见情势不好,全跑了。
五仁也想跑,但她想着不能忘恩呐!
于是靠着崖壁等山洪过去,找到史弼以后,吭哧吭哧费了半天力把人从泥坑里刨出来,发现还有气,背着他在满是淤泥石块的路上走了许久,终于发现一个村落。
她的运气又爆发了一回,这个村子正巧来了位游医。
不是一看就很有经验的老郎中,瞧上去比她还小,长相嘛,细眉俊眼的,有点不够“稳重”,但有总比没有好。
小郎中也不多话,用实力获取了她的信任。
等史弼醒来的那段时间五仁与他闲聊,得知他叫辜百药,才出师不久,之前一直跟着师父在深山习医,史弼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病患。
五仁深表同情,同情史弼,也同情辜百药。
“听我说,你这个时候下山,时机选的实在不怎么好。天下将乱,你还是快回山上去罢,待个几年再出来,说不定就是太平盛世了。”
辜百药一板一眼道:“盛世有病人,乱世也有病人。”
五仁拱手抱拳:“失敬失敬。”
而后两个人便蹲在门口望着天上的月亮各自出神。
辜百药问她叫什么名字。
五仁正惦记中秋节那天那块吃了一半的月饼,也委实是记不起原身那个拗口的名字了,随口道:“五仁。”
半夜,史弼终于醒来,表达了对辜百药的感谢,对五仁则是一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必粉身碎骨以报。”
五仁大度地表示:“那倒不用,你救我一回,我救你一回,咱们扯平了。”
不久劫后余生的史弶找来。
兄弟俩在那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跑是跑不了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最好的办法是继续往目的地进发,以免官府过后追责。可不甘心。
就此诈死、隐姓埋名?万一暴露又恐牵连全族……
两人对坐愁叹,五仁实在听不下去了,推门而入,对着两人唾沫横飞说了一通。
先是分析了当前局势:苛政、暴吏猛于虎,政令、赋税早已惹得民怨沸腾,大越王朝已处于警戒线状态,这个火药桶早晚要炸的,区别只在于由谁来引爆。不堪残酷压迫与剥削的民众不是不敢反抗,所缺是一个能振臂一呼带领大家推翻暴政的领袖。
而后又灌了通鸡汤:什么“天将降大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巴拉巴拉”……
把兄弟俩说得是双眼冒光、热血沸腾,没多犹豫就赞成了她的提议。
五仁心里其实也不甚稳当,隐隐还有些懊悔,毕竟古来造反的多、成功的少。
但她好好的一个人,突然成了流隶,日子苦得没法过,小命还说丢就丢,哪里能忍。
与其等死,不若一搏,难道还会比现在更差?
无论如何,史家兄弟已被彻底煽动,他们视五仁为军师,五仁就这样半主动半被动的上了贼船。
顺道把辜百药也绑了上来——冒险游戏岂能少得了治疗辅助的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