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那个仆妇回转来,递了句话给她:“夫人言,姜家无自甘堕落之女,姜家七娘将永居青屏山中清修。”
言外之意,是不认她了。
姜佛茵跪坐在地,半晌缓不过神。
终于后知后觉,她的任性之举有多么令姜门蒙羞,若然传开,又会给姜氏一族带去怎样的非议。
可是怎么办呢?已经走出了那一步,现在让她割舍,她割舍不了,也放不下。
终究怀有一丝侥幸:阿母那么疼她,凡事都依着她,而今只是一时气怒,不会当真不认她……
愈是忐忑难安,愈是想要见连玠。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秋水望穿,未等来只言片语,元日已到了眼前。
过去两年里,阿母便是元日不能过来,过后也必要抽空来陪她一阵。
虽然这座别苑内仆妇从人俱全,张罗得也甚是齐全热闹,但她就是觉得冷清,头一回过如此冷清的年。
心里止不住的想家,想阿母,想阿姊……
就像她此前不敢让阿母知晓,她更不敢让阿姊知晓,连去信也不敢了。
猛然意识到,为了这段感情,自己似乎落到了“众叛亲离”之境。
值得吗?姜佛茵头一回扪心自问。
随即又阻止了这种胡思乱想。
心悦一个人,为他豁出一切,不计较值与不值……难道不对吗?
年后,连玠让人送信来,说上元节后便能来看她了。姜佛茵重又高兴起来,引颈盼望着。
孰料上元当晚爆发了叛乱,就连兴平这边亦没能逃过。
幸而别苑所处偏僻,有守卫防守,又有地窖藏身,这才逃过一劫。
闻听京陵那边情况严峻,她日夜悬着心,既担心连玠又担心姜家,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直到五月底,叛乱才算平定。
紧跟着便得知了连氏惨状——连玠的祖公与父亲都死了,族众也被屠戮大半。连氏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连家的担子真正落到了连玠肩上。
将顷之厦,如何力挽狂澜?
最快莫过于联姻。
才入六月,由天子做主,为连玠与羊氏三房嫡女羊湄赐婚。
羊湄痴恋连玠已久,这在京陵不算是秘密。连氏以往的门第羊家高攀不上,如今形势倒转,甚至称得上是下嫁了。
听闻她父母并不是很同意,是她自己跑进宫中找了连皇后求来的。
七月,连玠终于将姜佛茵接回了京陵。没有进城,而是安置在京郊。
连玠紧紧拥着她,满脸疲惫、满怀歉意,诉说着他的身不由己,希望她能体谅。
“阿妙,连家今非昔比,我要重新撑起连氏门庭……你等我,过个几年,我必接你入府。”
姜佛茵能感受到他话语中深深的无奈与无力。
心疼他眉间的褶痕,更心疼他的负重前行。不想要让他为难,于是满腹的委屈又吞了回去。
反正,本来也没指望能做他嫡妻正室……
姜佛茵只能如此说服自己。
第509章 战胜之法
她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无怨无悔。
随着婚期一天天临近,连玠来得愈发少了,和兴平时一样,长日漫漫,只有她一人枯守着、傻等着。
等着等着,忍不住试想起他们大婚时的情景。
定是热闹非凡的罢?被人群簇拥着,接受尊长之祝、亲朋之贺。
继而又开始想象他们婚后的诸多事情。
燕尔新婚,共挽鹿车,要不多久还会生儿育女。
作为他的正妻,羊湄才是有资格与他并肩之人。进族谱、入宗庙,生同衾、死同穴……
而她,不能见光,连这座别苑都出不得。
还丢失了姜七娘的身份……
心里那条欢快流淌着的小溪不知何时竟是一点点干涸了,慢慢变作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
以往连玠忙里偷闲来见上一面就够她欢欣雀跃好几天,而今,面对他时强颜欢笑,背对他时恍然若失,只余沉重。
她又开始去想那个值不值得的问题。
连玠到底当她是什么呢?
闲暇时逗趣的玩意儿?不会给他压力,时常还能博他一笑的伎人?
之所以接她回来,也是心乏体累时想要在她这里得到片刻温存与一夜好憩罢?
那么不是她,换作别人也行。
她捧出一颗心,原来并不是不可替代的吗?
她,究竟算什么呢?
姜佛茵游魂一般,站起身,走出屋室,走到中庭。
仰头望天,月亮隐在云层中,竟也是惨淡淡的。
已是九月底,夜间凉意袭人。
听说北地入冬更要早,再过些天该要下雪了罢?也不知阿姊受不受的住……
伫立良久,重回室内。
才躺到榻上,门突然被轻拍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