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寻死觅活的,吓唬谁?这年月甚么都值钱,唯有命不值。”
说着话,手指着她们:“你们的贱命更是不值,敢折腾,就是这般下场!”
无人敢反驳,因为他说得对,她们的命的确是不值钱。
“救,救我——”
求救声已变得微弱,似乎是挣不动了,人往下沉去。
樊琼枝看见了她的脸,还有她的绝望。
不知怎地,向来畏缩不敢理会闲事的她蓦地生出一股冲动来。
不顾樊琼林阻拦,跑到舟人那头,扒着舟沿,伸出手去:“抓紧我……”
姜佛桑显然也认出了这姐弟俩。
多么相似的场景,不免也想起了当年事。
“快,抓住我的手……”
“为何要寻死呢?好死不如赖活着……”
“你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女郎,从小没受过磨难的。我不比你,苦吃多了就不觉着苦了,咱们都要想开点,凡事想开了便好……”
“六娘,身上伤还疼不疼?”
“六娘你快看这是什么!今日表现好,得了这个,饼饵呢!我给琼林留了一半,剩下的咱们两个分食了罢?”
“六娘,做人不能太有骨气,下次你跟他们服个软,也能少挨些鞭子……”
“女君,”菖蒲的话打断姜佛桑的思绪,“救还是不救?”
艄工和杂役也朝她望去,无她发话不好管这桩闲事。
姜佛桑俯视着樊琼枝,樊琼枝也看着她,目光交接,两人的脸上都没有一丝表情。
倏尔,姜佛桑转身离去。
菖蒲以为是不救的意思,急忙跟上。
艄工们正要散开,淡漠的女声顺着夜风送至耳里:“把人捞上来。”
第503章 铭感五内
商船上的人看着对面庞然大物,甲板上还有着甲胄、持刀兵者,随即又注意到船身悬着的萧字旗。
心知不好惹、也惹不起,忙命舵工加速行进,很快消失在夜色深处。
姐弟俩被救上船后,稍事歇息,有人送来了干净衣物。
各自换好,樊琼枝叫来一个侍女:“我要见你们女君。”
樊琼林一把拉住她:“阿姊?”
即便姜女才将救了他们,他还是怕其对阿姊不利,琼芝别苑发生过的事他可没忘记。
“无事。”樊琼枝并未回头看他,扯掉他的手,跟着侍女走了。
宽敞的舱室内,香雾袅袅、陈设精致,故人隔案而坐,两双相似的眼睛注视着彼此。
“没想到还有再见的一日。”
“是啊,没想到。”
与樊琼枝对视的第一眼姜佛桑就知道,此樊琼枝非彼樊琼枝,她终是“想”起来了。
而直到此刻,与姜佛桑面对面坐着,樊琼枝才得以确认,她不是中邪,那也不是梦,那些分明是她切身经历过的。
梦里烟笼雾罩的身影终于现出了真身。
梦里那双浮冰碎雪的眼睛,就是姜佛桑的眼睛。
还有梦里的声音,风轻水柔的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并不陌生。
袖中的手蜷了蜷,樊琼枝道:“琼芝别苑那一面,你该杀了我的。”
姜佛桑挑眉,未语。
“是因为我逼你发的那个誓言?”
南州之地有天生树,传闻执其枝起誓灵验无比。
五仁死后,姜佛桑为了让其能入土为安,求到了樊琼枝跟前。
在樊琼枝心里,一直觉得自己与姜佛桑是云泥之别。即便高高在上的是自己,匍匐在下的是她,还是摆脱不了这种想法。
无论遭受什么都不肯低头服软的姜六娘,如今却为了另一个人,甘愿长跪阶下,磕得头破血流,甚至不惜以命为代价。
那时的大成已是四面楚歌,樊琼枝清楚,等乱军攻破王城,她这个妖妃必不得好死。
她想过就那么杀了姜佛桑。
两人一路漂泊跋涉,一起吃了那么多的苦,又一同流落到了南州,那么能一块留在南州这片土地上也算不错。
最终却没有那么做。
而是让她以五仁的魂魄起誓,让一切仇恨都随风消弭、从此不与她们姐弟为敌,否则的话五仁魂魄难安、不得转生。
“你就那么在乎他?”
姜佛桑颔首,她当然在乎。
“没有先生,便没有此刻坐于你眼前的我。”
没有那些谆谆教导和循循点拨,便是有幸重活一回,仍旧只能缩在茧壳里,最终恐怕也是重蹈覆辙的可能居多。
“若非知道……”樊琼枝微摇头,“真要怀疑你们有甚私情。”
比这更糟污的揣测也听过,所以这话并不值一怒。
眼帘轻抬,望向对面:“上一个让我铭感五内的,你可知是谁?”
樊琼枝心下一动,微微变了脸色。
“是你。”姜佛桑唇角缀着一丝笑意,“当初若不是你拉我一把,姜家六娘早就葬身江中;若非你一路开解与陪伴,我也撑不到南州,又哪里来的机会与先生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