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佛桑心口一窒,弯腰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发顶,略过前一问,柔声道:“你阿母只是一时受激,心神失守,才会认不得你。她说得那些话你也不必往心里去,回去睡上一觉——”
“一觉醒来阿母就能好?”
姜佛桑顿了顿,点头,“会好的。”
萧元珑又往后园方向看了一眼,随红豆和阿葵离开了。
“五嫂,”萧元奚满面忧色,隐隐透着难过,“七弟当真已经遇害了?”
钟媄跟着问:“怎么都说是尹姬杀的,那可是她亲子,竟有母亲下得了这个狠手?”
姜佛桑道:“我所知也不多,不过——”
三人边说话边往后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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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中除了豳州豪族,还有他州来使,相州刺史甚至亲至贺喜。前者可交给子侄,后者则由萧琥亲送,所以姗姗来迟。
随着他的出现,湖心亭内死一般寂静,除了啜泣声,雅雀不闻。
萧琥看了眼佟夫人怀中的七子,眼中闪过一抹沉痛,转头呵斥曹管事,“还愣着作甚!”
方才没有强来是碍着佟夫人主母之身,现下主公都已发话,曹管事再无顾忌。
在他的示意之下,几个孔武有力的侍从围拢过去,直接上手,打算硬扯开。
“啊!啊!!”
佟夫人疯了一般,一只手抱着萧元贞,另一只手胡乱挥动着,不许那些人近前。
“阿瑕,你在做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来者是鲍老夫人。
上了年纪的人受不得吵闹,早早就去客院歇下了,想是才听了消息。
姜佛桑打量着她,比之前回见面她似乎老了许多,一手拄着杖,由孙女佟茹搀扶着,脚步拖滞,不似以往硬朗。
看来长子的死以及佟家的近况对她打击甚大。
鲍老夫人先是到了萧琥跟前,一声女婿才将叫出,看清萧琥脸色,急忙改口,“使君,阿瑕她一直视七公子如己出,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便是老妇我想想都心痛,况乎她?阿瑕是失了智了,才会胡言乱语,使君万勿当真。”
举袖擦了擦眼泪,见佟夫人还在呢喃“勿碰我儿”这些,走过去劈脸打了她一掌,怒斥:“我看你是昏了头!七郎是尹姬所出,你生的是八娘!”
不知是这一巴掌的威力还是被鲍老夫人的话刺了心,佟夫人迟愣愣看了她一会儿,眼神竟慢慢露出几分清明。
“不,你说得不对。七郎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才是他的阿母。”
第480章 人心之偏
多年隐忍之功,随着萧元贞的死,一朝尽付流水。
梦碎了,佟夫人的心也碎了。
她的目光终于从萧元贞身上短暂移开,缓慢扫视眼前,闪烁的、冰冷的、窥测的、躲避的,每一张脸背后似乎都藏着心思。
她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但她懒得管了。即便是面沉似水的萧琥,她也懒得再理会。
鲍老夫人愁容满面,一声声叫着阿瑕,试图唤回她的理智。
佟夫人一眼便看穿她藏于愁容之下的恐惧——她担心的从来不是自己,她是怕给佟氏一族雪上加霜。
可她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七郎都死了,还怕什么?
双目如刀,狠狠剜向鲍老夫人:“都是你!若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让七郎认区区贱妾做母!”
紧紧搂住萧元贞凉透的身体,低喃:“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了,我日日看着他与尹姬亲近,我这个生身之母却连好好疼疼他都要找尽借口……”
鲍老夫人头眼昏黑,一个后仰,险些背过气去。
幸亏佟茹扶得及时。
鲍老夫人情知是遮掩不得了,阿瑕这分明是失心疯了。
早便知晓这个女儿心思深沉,似一条藏于暗处的毒蛇。若只是易子而养倒也罢了,即便戳破也罪不至死。
可元珑瞧着实在也不像是尹姬生的……
凭她对这个女儿的了解,鲍老夫人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
若真是那样,阿瑕戕害萧家子嗣在前,以嫡作庶在后,萧琥岂能饶她?
当务之急,唯有先把佟家摘出去……
以拐连连杵地,痛心疾首道:“你这是何苦,何苦!便是你生的,谁还不让你养在膝下了?!你何至于瞒着人,做出这般糊涂事来。”
“是么?”佟夫人冷笑,“既如此,阿母不妨说说,我的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的?”
鲍老夫人一时哑口:“这、这……”
佟夫人看向她身后的葛妪。
葛妪瑟缩了一下,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佟夫人嫁给萧琥的第二年就曾怀过一胎,满心欢喜,却没能保住,四个月时滑了一跤,流掉了。
心里隐约觉得不对,私下另请了医官诊断,道是误食了禁忌之物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