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佛桑截住了他:“太岐坞我之前听过多回,却还是头一回见,烦请管事领路,带我们四处转转。”
管事忙不迭点头:“欸、欸!两位随我来——”
才入内萧元度就将管事赶走了。
“此处我亦熟悉,不需他来,我带你转。”两人已许久不曾这般独处,他不想任何人在跟前碍眼。
姜佛桑推算,他在此大概也就待了两三年不到,能有多熟悉呢?
不过终究也未说什么。
两人漫无目的四处走走逛逛,萧元度时不时为她讲解着。
譬如那些望楼和雉堞的用处,以及堡内的人当年都是如何生产生活的……
姜佛桑这才知道,原来坞众除了战时作战,平时还要负责耕田生产。
也是,既远离城邑,自然要想办法自给自足。
且耕且守、耕战结合,倒也不失为一种好的模式。
当然,除此也没有旁的选择。
经过一片圆形堡屋时萧元度指给她看:“这便是储备粮草之所。”
姜佛桑见粮仓甚大,足可存数百万斛粮食的样子,就问:“良媪常与我说起北方大饥,如此多存粮,堡内想必无饥馑之忧。”
萧元度却道不然,“储备再多哪有等吃饭的嘴多,储备总也有用完的时候。战乱频仍,耕种时断时续,老天也跟着凑热闹,那些年天灾就没断过,坞壁内部就发生了好几次饥荒。别看萧琥如今风光,那时节也常率着坞众掘野鼠蛰燕充饥。”
萧元度也受过饿。这么多年过去,脑海中的记忆其实已没那么明晰,但那种饿得挠心挠肺的感觉至今还记得,眼冒绿光,看着活人都想上去啃一口。
就连野鼠蛰燕也不常有,最艰难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树皮都被啃精光,草根次年都长不出。还有更骇人听闻的,萧元度就没说给她听。
不过姜佛桑也猜的出来。
想着那等惨境,一时沉默了下去。
萧元度暗悔与她说这些,转了个身,带着她往南走。
“想不想看看景致?”他道,“有一处视野最是开阔。”
两人登上了位于最中心的主楼,这里曾是萧琥居所,也是整个坞壁的至高点。
到了顶层,面西而站,斜晖脉脉铺洒,驱散了心底沉霾。
视野果然开阔,景色也的确不错,不过姜佛桑赏了一会儿景注意力便被吸引去了别处。
第452章 毒泷恶雾
方才他们是从侧后方进来的,此时垂目而视才注意到,坞壁正前方的平原上,竟还有近十层壕沟。
壕沟之间修筑了无数塔楼,每座都高达五六丈,部曲、家兵当初应该便就分布在这些塔楼上。
如此险要隐蔽之所,莫说胡虏很难找到,便是摸到了,面对如此强的防守,想拿下也非一日之功。
这还只是一个弃之不用的坞壁,再想想如今的豳州,以及其他各州,难怪天子视为心腹之患,恐怕一日不收归,他一日都不能安宁。
萧元度负手望着前方连绵起伏的山峦,不屑一哼,“天子失德、诸王内乱,才致使胡虏入侵。他皇室倒是走的干脆,跑到漳江以南再续国统去了,何尝管过北地生民死活?当初撇下子民仓皇南逃,而今勾勾手指就想把广袤北地重纳囊中?做梦!”
他话音中毫不掩饰的轻蔑鄙嘲之意,姜佛桑丝毫不觉意外。
胡虏入主中原,北地赤野千里,士民流散,道路断绝,千里无烟,那是何等的人间炼狱?
活下来的人只能想法子陆续南迁,可仍有很多人迁不了。
他们日夜求神拜佛,祈盼天子尽快出兵将胡虏驱逐,然而他们等来了什么呢?是天子的遗弃,是胡虏的铁蹄与屠刀。
谁给了那些老弱妇孺以庇护,谁就是他们的天、他们的神。
尘埃落定,那已是刘备的荆州,燕皇室再想夺回北地控制权,难。
朝廷采用优抚之策,打算徐徐图之,六州又何尝不是磨刀霍霍,静待良机到来。
虽不意外萧家的态度,这个话题却也不适宜深聊下去。
“听闻当初前来太岐坞依附的民众甚多,是所有人都住在一起不成?其他坞壁也是这般?”
太岐坞足够庞大,但要容纳那么多百姓,想想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当时坞壁林立,有那大宗,一宗近将万室,烟火相接、多是比屋而居。至于本乡各散户,泰半还住在原来家中,若战事遇急,其住处则由坞主来作安排。我在的那两年,印象中每间屋室都挤满了人,夜晚能坐着睡觉都是奢望。”
接下来萧元度为他讲述了太岐坞以外的那些大小坞壁。
“瀚水以北初有堡壁三千余所,光豳州这十郡之地就有五百余……”
姜佛桑细听下来,愈发有种世事无常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