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痛感袭来,似一支利剑,穿透了她的肉体,又像是带刺的藤蔓,牢牢缠绕着她的五脏六腑。
眼底泪光闪现,硬忍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这股令人心碎的绝望与痛楚咽下,亦或转化为死里逃生的快意、得逞的快意。
却只能张着嘴,急促地喘息,如那搁浅在河滩上的垂死的鱼,鳞片被人一片片拔掉,露出血淋淋的皮肉,痛苦难当。
姜佛桑背抵着门,缓缓滑落。
再不能装作无动于衷。
整个人缩成一团,抽噎着,悲不自胜。
在这寂静无人时分,她想,她应当可以将理智暂且抛下,稍稍放纵那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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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君、女君?”耳边是良媪焦急地呼唤。
姜佛桑迷蒙睁眼,发现天光已然大亮。
她不在门口,也没有上榻,蜷缩在榻旁,上身侧伏于软枕上,应是倦极而眠。
抬手摸摸脸颊,是干的,不由松了口气。
良媪看着她微肿的眼睛,心疼不已:“萧刺史何事唤女君?是否难为女君了?这个老匹夫,欺人太甚!”
“不,”姜佛桑微微一笑,“我要谢谢他,他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
良媪不解,萧琥昨晚叫女君过去是为授课?
注意到女君还坐在地衣上,赶紧搀她起来。
姜佛桑右手压在枕下,抽出时带出一把匕首——正是菖蒲拿来给她防身的那把。
良媪吓了一跳:“这、这……”女君昨晚一直握着这东西?
姜佛桑端详着匕首,忽而没头没尾问了句:“你知道世上最锋利的武器是什么吗?”
良媪指了指她手里。
姜佛桑摇头:“这把匕首削铁如泥、吹发可断,但它仍然不够锋利。有比它更锋利的,是——”
没错,是权力。
权力才是这世上最为锋利、最能见血封喉的武器。
先生错了,钱与权从来不是双生子,没有双生子,唯有权力主宰一切。
主宰、蝼蚁,他人的命运,自己的命运……
良媪就见女君的眼底陡然明亮起来。
那里面藏着某种渴求,过于强烈,看得人有些心惊。
“女君?”良媪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姜佛桑回神,看向她,眼神一片澄静,并没有什么异样。
良媪松了口气,许是她看错了。
就道:“一夜未睡好,上榻歇会儿罢?”
姜佛桑笑着颔首:“好。”
第448章 系铃解铃
帷帐垂下,光源阻隔。
姜佛桑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仍是睡不着,心里似有百爪抓挠,有什么急欲破土而出。
间者,时刻处危地,日夜临忧惧,从来只有穷途而鲜少生路。
他们专擅伪装,潜伏于不见光处,伺机窃取情报,必要时搅乱一池浑水——这样的存在无疑是令人深恶痛绝的,一旦身份曝露,面临的将是无尽地折磨和死亡。
她虽然半路出家、空有虚名,所面临的处境却一样。
可她不想死,那就唯有死中求生。
当初献铜山,将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就知道必然会有这一天。
那时有三重担忧。
首先,怕萧琥出尔反尔,毕竟当权者不可能容忍更不可能真正信任间者。
其次,长生教之乱后萧琥若是想,完全可以挑一个适当的时机,以她是连皇后安插的间者为由向朝廷发难。
第三,纵然前两种都没发生,萧琥也绝不会让一个间者居儿妇之位。
怀着这些担心,还是走了投诚那一步,因为她没得选。
后来把目光放在萧元度身上,打的是一石数鸟的主意。
如今再看……人果然无法掌控一切。
她同萧琥交易时,绝想不到她和萧元度还有以后这些仇怨以外的纠缠。
她和伊万一样,走错了一步,且这一步无法修正。
所幸这走错的一步带来了意外之喜,虽然有人并不乐见。
萧琥……
昨夜厅房内的情景再次浮现。
无力反抗、苟且求生,在一个绝对的强者面前,似乎连屈辱与忿恨的情绪都不应当有,除了敬畏与臣服,就只能匍匐在地,求他高抬贵手。
大权在握的感觉可真是好啊!
退可当一方百姓的神祇,进可逐鹿天下、指点江山。
最关键,别人是生是死全只在他一念之间。
姜佛桑盯着自己的掌心,一点点握紧。
这一瞬间,脑中甚至闪过一个阴暗无比的念头……
不过随即就清醒了过来。
因为从未想过在北地久留,这些年所做的努力也都是为离开做准备,并不曾为留下做过打算。
而且她的一举一动基本都在萧琥掌控之内,想做手脚实在太难。
那些陆陆续续转移出去的资财,也是以开拓商道为借口。而今商道断绝、良烁失联,自也不需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