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佛桑笑问:“是不是你所求太多,菩萨们嫌累才不肯应的?”
“我就问了个姻——”钟媄面露讪讪,摆了摆手,又把话题转向何瑱,“她那支可不是一般的吉签,而是多少年也难得一见的贵签。”
何瑱搁下茶盏,冷嘲道:“我要是庙里的沙弥,逮着一个也天花乱坠地胡诌,哪怕哄她是观音转世呢?好话不费力,听得人高兴,自然大把香火钱。”
“‘四柱不值,天月二德,必为大贵’,这些可不是沙弥诌出来的,而是出自明昙方丈之口。多少人千金万银求他,他轻易也不开尊口的,只你脸面大,现下棘原城还有谁不知道的?”
何瑱白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姜佛桑却微微怔忪。
“三奇得其宗,四柱不值鬼病,乃女命尧舜也……”
祖公断她命格时曾说过相似的话,阿母一直记得。
有前世作为验证,她虽不再相信,同样的批语却也鲜少听闻,如此看来她与何瑱还真是有缘。
何瑱表现得不以为意。
钟媄揪住她不放:“去岁在葛姑庙你也得了一支好签,‘必得贵婿’,我可都给你记着呢!”
边说边摇头,“你这贵上加贵的,可是不愁嫁了,不像我,无人问津。”
何瑱还是那句:“若都指着签来定,世间尽是好姻缘,哪还有那反目成仇、一拍两——”
虽及时止住,但话至一半突然中断,不免突兀。
姜佛桑浑若无事,转而问道:“早婚令对你二人可有影响?”
“影响必是有的。”钟媄托腮哀叹,“不过有没有这个早婚令都一样。”
她年已十九,似这般年龄还未出嫁的女子少之又少,实在再难拖下去。
如今又有了早婚令这么堂皇的理由,家里已开始紧锣密鼓为她挑选夫婿人选。阿父也已放话,她若再敢背后动手脚,就要把她送去庵堂。
秋后的蚂蚱,蹦跶到最后,还是只能低头伏首。
她也想就此作罢,就只是……不甘心。
她的婚事表面虽由继母岳夫人拿主意,然而要想涂姬不从中捣鬼,万难。
昨日岳夫人一脸难色,冷不丁问她觉得潘家九公子如何?钟媄就猜是涂姬吹了阿父的枕边风。
潘家是大族,真要嫁过去倒是她高攀了。
然而潘岳啊!别人不知,她还能不知?
要说声名狼藉,俩人半斤八两,但她至少不逛欢楼。而且潘岳流连欢楼还只是表相,实际早有心头好。
以往藏得严实,好巧不巧,元日前软玉楼起了场火,潘岳疯了一般大声叫着芮娘的名字非要往火海里冲,多少个从人都拉他不住……这下可好,弄得人尽皆知。
都说危难见真情,潘岳能为个妓子如此,确让人动容。
但那是作为看客而言,若是作为他的妻子,不得生生呕死?
反正钟媄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的,潘岳定然也一样。
何瑱倒没有她这般烦恼。
虽则她也只比钟媄小了一岁,但早婚令尚有一补充条例:逾期不嫁者,年缴纳六百钱。
这显然是为富室豪族所开的特例。
一个成年人近一年的口粮,寻常百姓谁罚得起?宁可早早把女儿嫁了。
对于她们这种人家却是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买个清静再上算不过。
“你这清静又能买几年?”
钟媄不想嫁人多半是受自家阿父影响,还有阿兄。
阿兄去岁成的家,与新嫂感情一般,不咸不淡处着,似是共居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钟媄看在眼里,对婚嫁之事愈发不抱希望。
她知道何瑱不一样,何瑱是眼高于顶,纯粹没有能入目的。
何瑱道:“能清静几年是几年,大不了就去做女冠或是比丘尼。”
钟媄不愿与青灯古佛相伴,然在何瑱看来,若被迫嫁给自己看不上的凡夫俗子,还不若落个永世清静。
三人忽而都有些怅怅然。
似乎女儿家的美好年华只有那么短短几年,一旦涉及婚嫁,所有的欢快便都戛然而止、一去不返。
又坐了会儿,二人告辞离开。
恰逢从人前来回话:“女君,冯颢那边出了点情况……”
钟媄隔墙听到这句,脚步微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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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少……不,如今不能称呼五少夫人了。姜女倒是澹然得很,没事人一般。满城谁不知道,她与萧五公子说是和离,实则与被休无异。劫夺成婚者三年无子可自愿放妻,她不也正合上了?三年无子,换哪一家也要被戳脊梁骨。”
见女郎纤眉微蹙,苏合压低声接着道:“还有更不堪的。外面都在传,姜女年前就离了江州,结果半路遇袭,折损了好些人手。谁知道这期间出了何等样事?不然五公子岂能回来就和离,和离后一次也未往别苑去,指不定……”